第五章 辭呈
還好這幾天卓以航去了日本，不然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晚情緒失控的事，江涵優輕歎。
要寫一封辭呈對身為秘書的她來說是很簡單的，雖然她還不確定她是不是真得想要這麼做，但江涵優還是不自覺地移動鼠標，建立了一個新的文檔。
打開來，神遊地敲打著鍵盤，仿佛寫下的是自己的心事，而不僅僅是一封辭呈。
按下打印，一張薄薄的紙捏在手中。她對著它淒然的笑了笑，是要交出去，還是當成廢紙扔進紙簍？
最終，江涵優選擇將它安置在辦公桌的抽屜裏，說不定哪天時機一到，就可以用到了。
江涵優趁卓以航不在的時候，走進他的辦公室，到處走著，看著，打量著，像在做最後的留戀。江涵優無力地坐下來，如果要離開他，她會很舍不得的。
日本的假期結束了，周四卓以航來上班，他並沒有問起那晚的事，江涵優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潛意識裏她是不想離開他的。
江涵優依舊做著她該做的工作，卓以航也依舊像往常那樣，交代她一些事，她的辭呈就被一份份的文件蓋過，壓在了最底下。
隻是想要離開的想法仍在腦海中盤旋，就像那天父親對她的指責一樣，她已經不知道路該怎樣走下去了。
她已經二十七歲了，做著自己不喜歡的工作，關鍵是在他身上寄予的愛情看不到希望。她會覺得累，累了就想要逃避，找個地方躲起來。
下午兩點，小雯走進來對江涵優道：“江小姐，外麵有位小姐找卓總，她說她和卓總約好了。”
“我怎麼不知道？”好像沒這個約會吧，而且兩點半，他不是要跟房產部的負責人談事情嗎？
“她說她叫餘心蕾。”小雯附加道。
江涵優微怔，想了想，“那你請她進來吧。”
“哦，好。”小雯心想，竟然還有江涵優不知道的約會，外麵幾個人正在猜測那個餘小姐是什麼人呢，可真漂亮。
江涵優起身到卓以航的辦公室，打開門，對他道：“餘心蕾找你，你有約她嗎？”
“有。”卓以航道。
“兩點半你不是還有事？”
“已經取消了。”
“我知道了。”江涵優關上門，轉身，餘心蕾已經來到她麵前了，麵帶笑容，一如繼往的美麗迷人。
“不好意思，久等了，卓總請你進去。”江涵優微笑道。
“不急。”
江涵優微怔，餘心蕾繼續道：“江小姐是嗎？我們見過不少次麵了，馬術俱樂部，還有幾場酒會，可是都沒跟你好好聊過。”
江涵優微笑，“是呀。”說著走向自己的座位，但沒有坐下來，以詢問的眼神看向餘心蕾。
餘心蕾莞爾，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個包裝十分精美的禮物，“這個是送給你的。”
“送我？”
“我之前和以航去日本玩，覺得這個很適合你，就買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江涵優接過來，“原來是這樣，謝謝你了。”
“不客氣，聽說你給以航做秘書做了三年了。”
“是呀。”
“聽說他之前換過好幾任秘書，可是你做的最久，想來你的工作能力一定很出色了，我應該早點感謝你才對，在事業上幫了他這麼多。”
“哪裏，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太客氣了。”她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很聰明，江涵優莞爾。
“改天我讓以航請你吃飯好不好？”
“不用了，哪有總裁請秘書吃飯的，我做的都是份內的事，如果你太客氣，我反而會不好意思。”
“那好吧，以後還要多多麻煩你了。”
“哪裏。”
“那我先進去了，我跟他約好，今天下午去看他爺爺。”
“快去吧。”江涵優語氣輕柔，自始至終保持微笑，對人該有的禮貌她還是有的，隻是心中有點酸澀，可是沒辦法，現實就是這個樣子。
去看他爺爺？都要見家長了？以前他從沒有帶過哪個女孩子去見令他尊敬的寶貝爺爺吧。
江涵優坐下來，下意識地打開抽屜，在厚厚的文件中翻找她的那份辭呈。
無力地靠向椅背，拿在手裏，靜靜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格外想念在加州的日子，單純的校園生活，單純地做著白日夢，可是飛來了大洋對岸，一切卻變得如此現實。
真得該結束這樣的日子嗎？她能感覺出餘心蕾對她的懷疑，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讓她有點誤會，但她很聰明地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以一副女主人的口吻暗示她。
不過說與不說又有什麼關係，她已經厭倦了這場遊戲。職場生存不適合她，感情遊戲也不適合她。
如果就這樣把這張薄薄的紙遞給他，他會是怎樣的反應？
“……今天的安排就是這樣。”早上九點，江涵優對卓以航道。
他沒什麼異議，也就沒說話，但這一次，江涵優沒有離開，她走近他，隔著一張辦公桌在他麵前站定。
“有什麼事嗎？”卓以航靠向椅背，看向她。
江涵優將辭呈遞了出去。
卓以航沒有接。
她將它放在桌麵上，“我可以多留一個月，以便你找到更合適的人，以及工作的交接。”
卓以航看著桌上的辭呈，許久默不做聲，氣氛壓抑到冰點，江涵優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一夜沒睡，做出這個決定，她清醒地意識到，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她想要的結果，那這一步是遲早的事。
半晌卓以航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她，“為什麼要辭職？”
“有一些私人原因。”也許他不能理解此刻她要說一句話是多麼的困難。
“什麼私人原因？是你那晚想跟我說的原因嗎？可是話說到一半，現在可以說清楚了吧。”他隻字不提那晚的事，是因為隱約感覺到，她想對他說的話，但他希望他的感覺是錯的。
“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說，你隻要批準就可以了。”
“還沒辭職就輪到你命令我該怎麼做嗎？”卓以航冷冷地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就解釋清楚。”
要她怎麼解釋，因為她接近他是有目的的，現在發現目的達不到，所以就要走了？“工作壓力太大，我不想做下去了。”
“就這樣？”卓以航挑眉，“哪裏壓力大？”
“每天不能按時上下班，常常有突發事件，我沒時間談戀愛，沒時間結婚。”這個理由不錯吧。
“從今天起，所有你認為帶給你壓力的事，你都可以不必做，我每天讓你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到點就走，絕不讓你加班，絕不占用你的私人時間。”卓以航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道。
江涵優愕然，“如果是那樣，我自己都會不好意思呆在這個公司，我會覺得我對不起你發給我的薪水。”
“不必愧疚，是我願意的。”卓以航起身，“從今天起，我不會讓你出席任何飯局和酒會，不會把我私人的事情交代給你，不會讓你陪我打點滴，不會醉酒後拖著你陪我聊天……”他邊說邊走到江涵優身邊，再次強調道：“我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談戀愛，讓你結婚。”
他是說真的，還是在諷刺她，“除去那些，剩下的一個普通文員就可以做到。”
“我欣賞的是你為人處世的能力，有條理，做事認真，仔細。我也感激你三年來對我的那些額外的關心和幫助，但如果那些額外的事給你造成了壓力，你大可不必去做。”
也對，他本來就沒要求她做那些，是她太在意他，才會搞成這樣。
“如何？”他在她的耳邊道，目光自始至終銳利地令她不敢正視。
“我還是要辭職。”
卓以航冷笑，“你說你有壓力，我現在把壓力給你排除掉，你卻還說你想辭職。”
江涵優被他逼的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喜歡這份工作，我不想當秘書。”
“那三年前你為什麼要來應聘？”
江涵優咬咬下唇，“總之你批準我辭職就可以了。”
“你以為這是小孩子過家家，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卓以航！我給你工作三年了，我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我現在要辭職，是再正常不過了。”
“我要你給我理由也再正常不過！”根本就是她不講道理，還敢跟他狡辯，他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還有這麼任性的一麵。
“你要的理由我給不出。”江涵優沮喪地道，她就是說不出她喜歡他，她不要聽到她不想聽的答案。
卓以航看著她，眼前的江涵優完全不是他曾經認識的江涵優，看起來那樣怯懦，像個隻會逃避的小女孩。
“那你要我怎麼批準你辭職，到底是什麼理由讓你這麼難以啟齒。”他真是想不明白。
“其實也沒什麼，無非就是……”
“是什麼？”
“是我……”
“怎樣？”她在考驗他的耐性呀，竟然敢跟他提辭職，她最後有一個好的理由。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不辭職，你也會辭退我。”江涵優硬著頭皮道。他說得也對，總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什麼意思？”
“你以前為什麼會辭退那些秘書？”
“因為她們工作能力差。”
“還有呢？”
“還有就是……”卓以航愣住，江涵優怯怯地看向他，他意識到她想對他說的話，“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江涵優躲開他的目光，“我沒跟你開玩笑。”
卓以航不敢相信，“你是想說你愛上我了？”
“是！”江涵優咬牙道，心裏對自己說，反正早晚都要麵對，如果就那麼一聲不響地離開，也的確很差勁，就像弟弟說的，暗戀了那麼久，對方竟然不知道，想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三年了，你到現在才愛上我？我還得相信？”怎麼可能！
“不是現在，是很久以前就已經……”
“有多久？”
“你要想聽，我就講給你聽。”
“講！”卓以航的視線自始至終未曾離開江涵優，而江涵優卻完全不敢看他。
“十五歲那年的夏天……”他想聽故事，她就講個故事給他聽。
卓以航的笑一點點掩去，他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排斥將工作和感情混在一起，他認為有感情在，工作就一定做不好，可是江涵優，她從十五歲那年開始喜歡他，可是三年來，她就在他身邊，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她是如何將她的心事隱藏起來的？
“你說你喜歡我，為什麼我一點也感覺不到？”
“因為我很用心地在隱藏自己，我的表情，我看你的眼神，我說出來的話……而你，本來也不是個對感情敏感的人。”
卓以航蹙眉，她的意思是說他在感情方麵很遲鈍嗎？也許吧，想來一個對他完全沒感覺的人，怎麼會把他照顧得那麼好，三年來，她根本就是全心全力地付出，付出到讓他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可就在他不能再沒有她的時候，她卻要離開了。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把秘密一直掩藏下去，要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因為餘心蕾的出現，讓我意識到，小女孩的白日夢，永遠都不會實現。”王子身邊的都是聰明美麗的公主，而她不是。
“你亂說什麼！”她這是在貶低自己嗎？看不出她還有自卑感，不過想想也是，他的女伴好像一直以來都以美麗的外表著稱。想著，卓以航不覺打量起江涵優，他已經多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了。
這張臉真得隻能稱的上清秀，第一眼看到不會讓人眼前一亮，可是越看越順眼。她會在你需要的時候跳出來，在不被需要的時候，安安靜靜地躲在角落裏，不給你添麻煩，隻會付出，不會索取。
卓以航的心忽然一震，不給他添麻煩？這不是他一直以來對另一半的要求嗎？她不會撒嬌，不會不停地要求，她隻安心地過她平平淡淡的生活，這不是也符合他的性格和他對生活的態度嗎？
難道他一直以來對另一半的挑選都是錯誤的，他隻從第一眼出發，卻忽略了適合自己的標準，怪不得一談戀愛就覺得累。可是等一下，她隻是他的秘書，他從來沒將她和自己的另一半聯係在一起，再說他現在已經有了不錯的對象，他和餘心蕾的感情發展得很順利，他不可以考慮其他的可能。
“總之，我不希望你辭職，就算違背了我一貫的原則，我也不想讓你走。”
江涵優無奈，“可是我不行。”
“你就還像以前那樣隱藏你的感情不就好了嘛。”他這樣是不是有點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