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更替。
宴都。
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客人往來不絕。
十五月圓。
玲瓏閣。
三尺高台之上。
一名舞劍師正在舞動一把老將軍的劍。
舞劍師的舞並不是華麗的舞蹈,而是每把在手上的劍變得生動富有生命,舞出的是劍的全部生命與經曆。
三尺高台卷簾之後。
一名琴師手拂牡丹琴,伴隨著舞劍師的舞姿,撥弄琴弦。
劍,舞得豪邁奔放,激越飛揚。
這把劍縱橫過無數的沙場,暢飲過無數敵人的鮮血。劍越舞越激昂,無數忠貞精魂在劍上高唱嘹亮軍歌。
琴聲高亢繚繞,跌宕起伏。
觀眾無不被這把英雄劍鼓動,盡感磅礴的劍魂。
高亢的琴聲慢慢轉低、轉慢、轉沉。像是海浪達到巔峰潮退而去。
這把久經沙場的劍,在最後一次戰役中受損,它想奮力殺敵卻心有餘力不足,想鞠躬盡瘁卻年歲老去。
琴聲再低些,浪尖頹敗在沙灘,再無反複。
劍,經曆了幾代強將之手,此刻終於憂傷得如遲暮的將軍,領一匹瘦馬,一個人回到了家鄉。對著鏡子,竟發現自己亦是白發蒼蒼,他知道此生再也無法露出鋒芒。
舞劍師高舉著將軍劍,久久未放下。
觀眾麵色凝重,觀望著劍舞的老將軍早已老淚縱橫。那是劍的一生,也是他戎馬一生的經曆啊,可有人知否?可有人記得?!
舞劍師的雙手慎重地握著劍,身體成朝拜的姿勢。
朝拜這把正義之劍,朝拜無數戎馬退役的將士,朝拜更多被人遺忘的忠肝義膽。
琴聲悠揚。
老將軍激動的起身。
“謝謝……謝謝……”
舞劍師再次慎重地將劍交還與老將軍,表達她對將軍與劍的敬仰。
沉浸在將軍劍的故事裏沉靜了半晌的觀眾,沸騰起來。
“舞陽!舞陽!舞陽!”
是,舞劍師的名字,叫舞陽。
而這位琴師,是花魁。
他們每逢十五,都會來百花樓獻藝。一獻就是兩個年頭。
“唔……”
舞陽最近老在做同一個夢,夢裏到處都是皚皚白雪,雪地中央站立一個高高的人影,那個人一直靜靜地望著她,雪下得太大,她無法看請他的臉。隻知道這個夢很寂寞,寂寞到每次她醒來都會覺得寒冷。
舞陽清醒地望著微亮的窗外。
對於以前的事,她沒有記憶。當花魁不在的時候,她便會覺得失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花魁,還是因為記憶裏的空洞所致。
以前她是怎樣一個人?有人在等她嗎?她又在等待什麼?
“舞陽舞陽!”
天未亮幹淨,花魁摟著一大束牡丹推開舞陽的房門,牡丹的香味在整個房間裏彌漫。
舞陽微笑,叫他:“哥。”
“這花我守了一夜,到天彌亮它才開。這是園子裏開得最早的牡丹,等整個牡丹園都開了,我把整個牡丹園都給你,我要把整個牡丹園都給你,舞陽。”
牡丹花散發著迷人的香味。舞陽掉入花魁琉璃般的眼睛裏,他美得懾人驚魂,華貴得即使是滿園的牡丹都開了也會為他暗淡,她從沒見過這樣美麗的人。無端地,她想起那個夢:“哥,百花樓下雪的嗎?”
“百花樓不下雪,這裏四季如春。”
舞陽抱著那牡丹花束,將它們插在瓶子裏。初開的花瓣嬌嫩無比,香味新鮮而幹淨,這些都是未經風雨陽光的花朵。
“哥,以前的舞陽是什麼樣子?”
“問這個做什麼?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問。”花魁笑顏如花。
“我不想看到你悲傷的表情。”
“舞陽!”花魁以快得讓她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把她抱起來,“原來你那麼在意我的感受!舞陽就是這個樣子啊,現在是什麼樣子,以前就是什麼樣的啊。舞陽,你是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的人。舞陽,擁有你我就擁有所有的幸福。”
“哥……”
花魁總是這樣,他說的話總會隨性而反複。像這樣抱著她答非所問,淨說些重重疊疊反反複複的話隻是千百次當中的一次而已。
“放我下去。”
“舞陽,我煮了牡丹粥,可以滋補養顏。”他貌似沒有聽到她的話,一直抱著她往廚房走,“我要把你養得如花似玉,健健康康的。”
“我還沒梳洗。”她堅持要下來。他依然我行我素:“那,我們先去洗漱,在清水裏撒上些許花瓣。舞陽,晚上我再給你準備一個牡丹浴。給我三天的時間,我為你製作一種新的牡丹香露。我想讓我們身上有一樣的氣味。想到舞陽一樣有牡丹香,我就好高興。”
“放我下去!”舞陽實在受不了他的熱情。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還是你在嫉妒我身上的味道是天生的?”
“夠了……”她的麵部開始抽搐,聲音也更大了些。
“……”花魁低下頭,柔順的頭發遮擋了他的視線,還被他抱著的舞陽皺眉,他又來了。隻是當他晶瑩的淚珠落在她的身上時,她還是亂了手腳:“哥!哥……你每次都用這招!”她打算不再上他的當。
“舞陽一點不知道我有多傷心,我為了給你采摘最早盛開的牡丹,守了三天三夜,熬了很久的牡丹粥,你卻沒說你會喜歡,你想去看看。我那麼喜歡你,你卻傷我的心。”
“我……”舞陽再次投降,“對不起,我很喜歡的,隻是……好了好了,我們先去洗漱,用撒了花的水。然後我們再去吃用第一批牡丹熬的粥。接著我們去照顧牡丹園,去除草除蟲。晚一點我再洗牡丹浴好不好?”
“舞陽!原來我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我害怕你聽不到,所以一直在跟你說。”
“我聽得到。”舞陽拿他沒辦法。他笑容如花綻放,剛剛的陰霾早已無影蹤:“舞陽,喜歡我吧。像我喜歡你那麼多。少一點也沒關係,因為我喜歡太多太多,你一時半活兒還趕不上來,所以少點沒關係。但是,在你所認識的人當中最喜歡我就好。”
他笑著低下頭,在她的眉心印下暖暖的親吻。
東方升起一輪朝陽,樹葉上、花朵上的露水像最美麗的珍珠,閃爍光芒。
他笑著離開她的額頭,她的臉比那輪朝陽更紅豔。她輕聲叫他:“哥。”
魔教。
“神無、人無,武林大會上地煞劍為何在玉女教的手裏?”說話的聲音,冰冷如針尖。
“少主,除了在玲瓏閣拍賣過地煞劍外,其餘的時間地煞劍沒有離開過人無。”
天傷抬起頭,眼睛雖然沒有成魔的紅,目光卻陰森無比。
他不語。他在想。
玲瓏閣裏藏著什麼秘密?地煞劍還有那把在武林大會中出現的三戟劍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玉女教?
玉女教似乎是沒有領頭的教派,長達十年的時間裏,幾乎都是由聖女領導,從未聽說過玉女教的教主。可武林大會上,玉女教主出現了。
地煞拍賣會,玲瓏閣,玉女教三者之間有什麼聯係?
天殘在此時走進來。
天傷看她走進來,冷著臉從椅子上站起來往門口走去。
“你這是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