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我注定過得無法平靜。那次病好後我又開始當值,皇上也隻字不提那次的事,就像是一場夢而已。隻是當回到宮中,見到吉兒詢問的眼神,我低頭不語,因為我不知該怎麼回答。在以後的日子裏,我和吉兒更是小心地快樂著,卻誰也不敢提起那個名字!沒人的時候我就更加賣力地臨摹著那四個字,一筆一筆,寫在紙上,似又要刻在心裏。日子就在這看似平靜卻不平靜的氛圍中慢慢逝去…
這日,皇上在低頭寫字,雅興甚高。我奉茶後則伺立一旁。許是那次病後身體並未好透的緣故,連日來我總感覺若有若無的疲憊。正在我為力不從心懊惱時,忽聽康熙道:“你下去吧!朕這兒不需要你啦!”他說得很是隨意,甚至連頭都未曾抬一下,但我心中已明白:他不再生我的氣啦!
我應聲後出來,又囑了其它當值宮女諸如留意添茶等事宜後,就朝自己屋而去。當我走到永巷時,遠遠地看到兩個旗裝貴婦並三四個宮女正朝宮外而來,想是剛從哪宮請安後準備出宮的福晉。我見無法回避,隻有伺立於永巷的一邊。待她們稍近時我才看清那兩婦人,一個明豔亮麗,但態度稍顯倨傲;另一個則溫婉賢淑,態度和善。她們也已看到我,似不屑一顧,但一個宮女不知在她們耳邊低語了什麼,明豔亮麗的那個貴婦臉上立顯憤怒,而另一個則臉現驚訝,隨即又恢複平靜。
我站在那兒,靜靜地等著她們從我身邊過去,卻不想她們竟在我麵前停了下來。我隻有恭敬道:“奴婢給福晉們請安!”
“你就是佟佳氏?曉芸?”那個明豔的貴婦問道。
“正是奴婢。”我口中應道,心卻想:她問我名字為何?
“哼——”她不屑地輕哼一聲,又道:“果然是生得有幾分**男人的姿色啊!”她的話引來後麵人的一陣竊笑,而我則早已皺了眉。
“八福晉,不可在宮中造次!”另一個婦人連忙出言相勸,後又緊緊地盯著我看。
噢!我此時心中才明白,原來這個態度倨傲的婦人就是八阿哥的福晉郭絡羅氏。想到她以後會為她無所顧忌地亂說話付出代價,不禁覺得終是可憐之人,所以我計較的心也就沒有了!隻是另一個婦人是誰呢?心中暗暗思忖。
“四嫂,我可沒有你的好雅量!”八福晉說著恭維話,卻滿臉的不屑,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四福晉?他的妻子?我沒來由得心中微有妒忌,更有些羨慕。心想:看來今天她們大有要向我興師問罪的意思啦!但又想:如果四福晉這樣對我倒也情有可原,可那八福晉卻又為何呢?心中隻顧琢磨著這些,她們又說了什麼,我倒一點也沒有聽清了!
大概是我不為所動的態度惹惱了八福晉,她豎著眉,劈裏啪啦就對我說著什麼,我聽不見,隻看見她嘴巴一張一合的,看到最後竟覺得那張小嘴這樣蠕動著,甚是可愛,不由自主地嘴角泛起了微笑。
“八福晉!”一聲斷喝拉回了我的思緒,我驚覺地抬頭,看到八福晉的手已經抬起,卻被四福晉及時拽住,道:“她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不可再造次了!”
八福晉微微一愣,終是不甘地放下了手,但仍不忘出口惡氣地道:“要是哪天你過了我們王府,仔細你的皮!”
我突然有種要弄明白的衝動,不去看她,卻盯著四福晉問道:“你呢?也是仔細我的皮嗎?”
四福晉被我的問弄得一陣心慌,想是沒有料到我會問得如此直接。她低聲道:“我不能對姑娘做什麼!畢竟姑娘是爺心愛的女人!”雖然這些話她說得很平靜,但我還是讀到了她眼中的失落。
我笑了,笑得兩邊流出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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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心情難以平複,索性攤開紙,對著那四個字認真地臨摹起來。寫一會,就自己欣賞一會,覺得不像,就丟棄再從頭繼續。吉兒見我如此反複,早已覺得無聊,就偷偷跑到別處嘮嗑去了。
“芸兒,就你一人在屋呢?”小路子笑著跑進來問。卻也不待我回答,就賊頭賊腦地遞給我一張疊好的紙。我一愣,隨即平靜地藏在了衣袖裏。而後他又大聲地胡亂說些不相幹的話後走了。
待他去後,我連忙關門,走到燈下,攤開紙細細看來,卻見是一首七言詩:
寒夜有懷
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鍾聲度花影。夢想回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
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筆跡是他的!我一時癡了,看著那詩慢慢回味。待看到“可憐兩地隔吳越”,又想到魏徵在《諫太宗十思疏》中所說的“吳越一體”。不禁一陣感歎。多日來的鬱悶都消失,唯留下甜蜜與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