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四阿哥說完,又聽皇上繼續道:“朕要隱瞞病情,就是要給你時間,做好萬全的準備,防止你那些兄弟們,在知道你繼承皇位後,束甲相爭。”說著,他從手腕取下一串佛珠,遞給四阿哥。四阿哥連忙接過,就聽皇上道:“這串佛珠乃世祖章皇帝所留。朕當初調隆科多為九門提督之時就對他言,日後若有皇子執此佛珠相見,便是朕所選繼承大統之人。待你回去,便去與他商議,在朕歸去那日,如何將京城控製起來。”
說著,皇上停下,想了想,繼續道:“隻是朕隱瞞病情,來日突然歸天,必讓人覺得是被人謀害致死,這對你登基必然不利。”說完,抬眼看著四阿哥道:“明日後,你就不必再來。”說著,又見他轉向德公公道:“李德全,你明日亦宣旨,言因冬至日到,朕命雍親王於初九日到天壇齋戒,以便代行祭天儀式。朕亦齋戒五日,不接奏章。”聽他這麼說,我心道:原來他派四阿哥祭天,是怕他在身邊,落人口實啊!可是想到後世仍有雍正弑父的流言,不禁又歎道:皇上若知道自己這番苦心不能得償所願,他還會這般執拗地不肯就醫嗎?
正想著,忽又聽皇上道:“李德全,芸兒,你們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我若離去,你們當如何?會否侍奉新主?”
皇上剛才對四阿哥說了那麼多,我們在一旁豈會不知?隻是我怎麼也開不了口,卻聽德公公已聲音顫顫地道:“皇上請放心。奴才跟皇上一場,皇上若去了,奴才自當相隨!”聽他言,我突然想到多年前德公公說過的話:自她入宮始,她就應該明白自己會有一個怎樣的命運!他當時雖是在說吉兒,但又何嚐不是在說自己?原來,自入宮那天開始,我們的命運就已是注定好的了!
見皇上將目光轉向了我,我不禁輕輕顫抖起來。我想說讓皇上放心,但我又有不甘。畢竟我剛回心轉意,答應要在以後的日子裏陪伴四阿哥,又如何能舍他而去?想到四阿哥,我不禁抬眼看向他,見他麵色驚懼,不停向我使著眼色,讓我不要答應。見他如此,我心突然平靜了許多,不禁想到:罷了!知道在這一刻,他看我比看那皇位重要,就已經足夠了!隻是沒想到,我一直苦苦尋求的答案,竟隻能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才知道啊!許久,帶著這份遺憾,這份不甘,我抬起頭,望向皇上,決然地道:“皇上,我…”
誰料“我”字剛出口,皇上竟打斷了我的話,不忍地歎道:“算了。朕這一生覺得愧疚的人就是你!你不必隨我而去,隻是…”說著,他看看四阿哥,又看看我,片刻,終將那句話說出:“亦不能留在他的身邊!”
不賜我死,我已是感到萬幸,應該立刻謝皇上開恩才是。隻是我這謝恩的話梗在喉中,怎麼也出不來,憋得我好難受,而眼淚卻是下來了。抬眼看看四阿哥,發現他竟也是麵色蒼白,傻傻地愣在那裏。
“謝皇上開恩,奴婢謹遵皇上的諭旨。”經過許久的掙紮,我終於開了口。
皇上聽後點點頭,道:“朕讓你不死,是因為朕相信,你是個聰慧的人,一定能想出個萬全之策,化解流言。”說完,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少頃,又聽他道:“還記得朕當初讓你妥善保管的聖旨嗎?待流言過後,在那裏待不下去了,這道聖旨倒是可以幫助你。”
經他這一提醒,我才想到出浣衣局時皇上曾給我的那道聖旨。當初他是讓我做他的貴人,我沒有答應。他給我聖旨,我亦以為寫的不過是封我為貴人賜住儲秀宮的事,遂一直放在箱底,未曾打開看過。現聽他這麼說,不禁暗暗決定:等有機會回宮時,一定要把它打開,看看到底寫些什麼。
因在病中,又說了這麼多的話,皇上已經很累,遂讓四阿哥退下準備。而我和德公公卻被留在殿中。
次日,德公公便依皇上所言,宣了旨。雍親王亦遵旨,去齋所齋戒,以備南郊的祭天大典。期間,皇上幾次派人傳諭給雍親王,說他身體漸漸康愈。一切都似那麼平常,又似那麼平靜。誰也不會想到,此時皇上已病入膏肓,更不會相信,皇上是在說反話,其實是囑咐四阿哥要速速做好準備。我和德公公終日守在寢宮,不給外人進入,亦輕易不能出去,默默忍受著死神一步步靠近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