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以他作為威脅,她就會乖乖就範,嗬嗬,真是有意思。
看著被傷害的她,看著她疼,然後自己竟然加倍地疼痛,真是有趣啊。
菲薄的嘴唇扭曲出了一個詭異的冷笑弧度,然後他輕輕地在自己的吻上注入力道,烙在她已經撕咬出血跡的唇上,一次次地加大著那個傷口,他的冷笑加深成冷酷的弧度。
“我愛你啊……”他俯身壓下,鎮定地、漠然地、沒有一絲顫抖,完全是一個極理智的人極冷靜地開口,“我愛你啊……”
垂下眼簾,柔軟的身體清且冷,宛如用雪揉成的,不經意地顫著,隻在咫尺裏。
手撫摸過雪做的軀體,近乎肆虐地揉擰著,粉紅色的暈痕從她的胸前、腰間、股際漸漸地浮現。
細長而白皙的手指扭曲,無力絞擰著錦繡的床褥,昭示著她的痛苦程度。
幾乎可以把肉體撕裂的疼痛一次次傳來的時候,她的表情才發生了一點變化。
隱隱的,藏得極深的眼中,得意得近乎要毀滅一切。
妖妖嬈嬈,嫵媚暗香。
黑暗中的牢房,空氣之中充滿了鮮血味道和潮濕的氣息,陰暗的牢房裏隻有如鬼火般火把搖曳。
猛地,牢門被推開了,沒有光線的牢房的黑暗中陰影開始蠕動,衣料摩擦的聲音輕輕地響起,片刻,莫愜懷所熟悉的纖瘦身影出現在了視線之中。
莫愜懷陡然抬起頭來,蒼白憔悴如鬼魅一般,精鋼的鐵鐐略動了動,便發出的金屬,摩擦的聲音,空氣中的血腥味道已經比起剛剛來濃鬱了許多。
這一夜的月光如水一般,從天邊傾下,宛如正在融化的冰雪,或濃或淡,在她極美的臉上映出了斑駁的陰影。
“你來了……”莫愜懷微弱地笑了起來,飽受了刑罰之後的他,整個人都有著一種非常蒼白的孱弱感覺。
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如此慶幸夜熔無法視物這個事實。
“為什麼要來,不是跟你說沒事的嗎?”
他說完的時候,她已經尋著他的聲音,摸索著緩緩走近。近了他才發現她這幾日瘦了許多,蒼白得有些脫了形,下頜更加狐狸似的尖銳了。
她的臉龐在月色之中如水平淡,連半點漣漪都沒有,卻隱隱地縈繞著一種戾氣,好似撲著一層明滅不定的妖火。
“胭脂……”莫愜懷忍著身上的痛笑開,綻開的笑意掛在嘴角之上,額前黑發讓他半側臉孔掩入暗色,口吻戲謔,“不管怎樣能見到你真好……真的,胭脂……我、我很想你。”
她並不回答,隻是緩緩地伸出手,摸索著。修長而白皙的手指在浮蕩著昏黃火光的空氣中遊弋著,帶起一種冰冷意味的美麗。
然後銀色的月光之中,她滑落的袖下,他看見她的臂上斑斑的青紫。
莫愜懷拚命地想要靠過去,卻被鐵鐐鎖得不能動彈,急了,陡然嘶啞地吼叫一聲:“胭脂,胭脂,你怎麼了?他把你怎樣了?”
她似是這才察覺,忙垂下手臂,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的腕子,徒勞地想擋住,可是在白皙而纖瘦的腕骨之間,一道藍色的淤痕在微弱的光芒下閃爍著。
“沒事,愜懷,我沒有事。”夜熔蒼白漸漸泛著奇異潮紅,眼睛像是有一層水霧一樣地閃動著潤澤的光芒,“我畢竟是夜氏的人,他怎樣也不會為難我的。倒是你,我連累了你……他答應我,不會殺你,但是要把你流放到南地。今生今世,我恐怕都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事,我說過,沒事的……”莫愜懷從他淩亂的發絲之中看著她,看到因為她用力過度而微微扭曲的淡色嘴唇和微微泛著紅暈的臉龐。臉上的陰影便漸漸深了起來,生氣地蹙起眉、嘴角往下拉著,喘息了許久,才勉強開口,“別怕,有我在,別怕……”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離他隻有一臂之遙,月色掃過她的身體,把她的影子溫柔地籠罩在他的身上,他恍惚地以為自己是被黑夜擁抱進了懷中。
然後,她的指輕輕撫摩上他的臉頰,她傾身,似乎想要親吻他嘴唇的樣子。
非常接近的距離,他們呼吸可聞,然後,像是確認什麼似的,她用自己的嘴唇輕輕碰上了他的唇。
她的嘴唇很涼……出乎意料的冰涼卻也出乎意料的柔軟……
軟得像是最上等的絲綢,溫潤而柔和……
他像是在親吻一塊溶化的冰水晶。
驀然,他方才覺得自己的口中彌漫滿了血的味道。
他猛地推開她,才瞧見她的唇上,密密的傷痕,紅色血化成胭脂染滿了她的唇。
莫愜懷整個身體微微顫抖,發出了微弱的呻吟般的聲音:“他把你怎樣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求你……求你……”
她似是一驚,連忙後退了一步,幽幽的光讓沒說話的夜熔顯得很陰沉,眉目之間隱隱地露出一股陰冷之氣,卻又馬上掩飾過去,然後她淺淺地笑著,本是隱在眼底的戾氣也因這一笑消散不見,隻是那樣笑仿佛籠在煙熏霧燎中,有些虛虛的。
看著這樣的夜熔,莫愜懷胸膛忽然之中升騰起了微妙的感情。
非常害怕,害怕自己會失去她,害怕自己會再也看不到她,那樣子的情景光是想象就讓他覺得害怕不已……
不要離開我。
這幾個字就在喉中,幾近吐出。
汗水和著血汙,濕淋淋地從莫愜懷的額頭滑落,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以一種非常嚴肅的口氣開口說話:“胭脂,我們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什麼權力,隻有我們兩個,好不好?”
夜熔卻突然退後了一步,這一句話,好似針細密而綿綢地紮在心裏,拔不出來,隻能是任其痛到最後,難掩血肉模糊,時日長了,便救無可救。
多少年前,明麗的春日裏,在剛剛發出新芽的芙蓉樹下,一身金黃的衣袍宛如遊龍優雅的少年,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我們走。
如今那少年忘卻一切,那栽種著芙蓉樹的庭院以被填平,當年那個少女早已不在。
這個男子是真的愛上她了,夜熔在心裏麵這麼苦澀地想著,然後,像是看透了什麼一樣,她冷冷地微笑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點的感情,就像是最清澈的鏡子一樣空洞地反射著麵前的一切。
“莫愜懷,你怎麼竟這麼笨?!”
莫愜懷卻依舊問道,那種柔軟的音色仿佛連月色也融化了一般,“好不好?”他的語氣中毫無困惑,連半點猶豫都未曾有,秋水般坦然。
這樣的人,其實遠比其他人幸福。
夜熔覺得快要窒息了,微挺直了身體,黑色與白色交織的發色在月光下顯現出絲綢一般的流光,緋色的嘴唇微微翕動著,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他,坦率得像個孩子一般。
而她卻被這孩童一般的純真,壓抑得無法呼吸,心髒好似要迸裂一般地痛著。
“好不好,胭脂?”他第三次問道,聲音也不大,在還瓢蕩著自己血腥的空間中微弱地漂浮,但是卻像是一根銳利的針一般刺穿她的耳,“我從沒有見過父親,很小的時候又沒有了母親,現在想來,我還有什麼放不開的?我……從那一年瓜州第一眼看見你開始,這輩子想要的東西就隻有一樣,可惜那時我還不明白,就那麼錯過了……你知道的,胭脂,若不是這鏈子鎖著我,我就跪下來……我們遠走高飛好嗎……”
那樣的情真意切,她怎麼聽不出來?心裏頓時亂了,好似條條的絲纏繞在一起。
狠狠地咬上自己遍布傷痕的唇。那樣的痛,過上許久才平下心來。
不能後悔了。
事到如今,她走不了回頭路。
心思百轉,她臉上卻是平常,喜怒不到台麵上,但是眼裏卻是泄了底,蓋不住寒氣外溢,妖青的詭異,腐朽的頹靡,猙獰的妖媚,勾得人的眼睛沉沉地壓在上麵。
他看在眼裏,心沉了下去。
“說得真好聽啊,愜懷,答應過朕永不會背叛的兄弟!”
忽然,牢門口的火光亮了起來,明黃龍袍的俊美男子從外頭走了進來。他看著莫愜,臉色鐵青,眉間都是煞氣,在天牢昏暗的燈火下,更是顯得猙獰。
“當年朕手中最鋒利的寶劍,老虎一樣的男子,竟然也被馴得這般柔順,被撫平了毛,老虎變成了貓。好!很好!愛美人不愛江山,當真是個多情種子。要不要朕親自幫你解開鏈子,好讓你跪下來求她?”羅迦的話,一字一句像鋼針一樣刺進了夜熔的骨,帶起一種難言麻木一般的痛。
她摸索扯上羅迦的衣袖,聲聲哀婉,入到骨內,淒麗難言:“你答應過我,不再為難他!”
細長的眼睛猛地眯起,胸膛裏拂過了帶著劇毒的氣息,衣袖被她纖細的指緊緊攥出細碎支棱的痕跡,他用上了力氣,才抽了出來。
羅迦走到莫愜懷身前,眉目之間,火的陰影斑駁疊疊,他們相向的目光宛若金戈交錯、刀光濺起,凜凜的殺氣幾乎劃破肌膚。
“怎麼,不想跪下來求她嗎?求那個夜氏的女人?”羅迦刻薄地扭著嘴唇,聲音冰冷,墨色的眼竟有著近似惡毒的光輝。
莫愜懷平靜的表情忽然在瞬間變得異常猙獰,一聲似乎可以震碎人心魂的怒吼從肺部擠壓而出:“跪下來又怎樣?她愛我不是嗎?她現在愛的是我!”
莫愜懷怒吼之後,狂怒並沒有他想象的一樣出現在羅迦的麵上,在他怒吼過後,羅迦則似乎完全收斂了怒火,隻剩一種內斂的奇怪狂氣,卻讓人覺得從心底向外地發寒。
空氣之中一聲破碎般的尖嘯,羅迦的左手和莫愜懷麵頰的碰撞爆出一聲脆響。
莫愜懷悶哼一聲,頭被打得徹底偏側,死死地咬住了牙,嘴唇蒼白若灰,一點猩紅從裏麵沁出來。莫愜懷保持著被打的姿勢僵硬了片刻,等他終於回頭的時候,眼中已然沒有了任何的感情。
兩個男人忽重忽輕的喘息在空氣中上下糾結,風起時,火光忽明忽暗,劃破夜色。
驀然一聲響動,卻是夜熔踉蹌後退,腳下不知是被何物絆了一絆,險些坐到地,狼狽之至。
羅迦轉頭看向夜熔,她竟是臉色青白,眉頭緊鎖,熒熒的眸光,臉上盡是淒然,陰惻惻的,仿佛用血肉開出來的繁花似錦。
“怎麼怕成這副樣子?怎麼不再擺出情深意切的模樣來啊?熔?”他笑著說,輕輕伸出修長的指,輕撫摸她一頭絲緞般的秀發,然後眷戀地埋首在她肩膀上。就這麼笑著,用一點感情也沒有,幹澀得不可思議的聲音說道。
夜熔渾身一震,卻沒有言語。
看著她這副模樣,羅迦隻覺得疼痛從胸口噴薄而出,一絲絲滲透入血脈。
疼……疼得入骨。
抓著她頭發的指頭猛地收緊,讓夜熔覺得頭皮一陣劇痛,他冷聲道:“莫愜懷,記得自己的身份,你便是死了,也是朕腳下的臣子,而她永遠是朕的!而且……朕愛她,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他說,他愛她……
明明是已經把她遺忘,為什麼他還會有如此強烈的情感?
那麼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呢?
痛,真的很痛。
她覺得從心髒向外地疼。
果然……到了這個地步,還會心疼的自己,真是可憐呢……
此刻,沒有任何偽裝的她,漠然地潸然淚下,那淚沾染了月光的顏色,蒼白得透明。
他們已然反目成仇。
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啊……
為什麼還要哭呢?
看著她點點流下的淚,羅迦隻覺得心裏開始發冷,冷得連血液也凍結。然後,他的麵上發生了極細微的變化,也許隻是眼角和唇邊的線條繃緊了,但整張臉頓時變得淩厲無比,眼神也漸漸地扭曲。
“羅迦……”莫愜懷看著夜熔,眼色裏忽然帶了寂寥的味道,那種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壓下,即將崩潰一般的眼神。等到轉向羅迦時,深黑色的眼睛裏片刻之前的動搖已經不見了,隻有一片羅迦從未見過的寒冷,“放開她……有什麼你衝著我來。”
夜熔眉宇間流露著隱約的冰冷,仿佛帶著一點點寒涼的意味,然側首轉向莫愜懷時,卻淺淺莞爾,月亮的光輝都好似在她清瘦的麵鍍上一層流水一般的銀。
他們相互凝視,即使她看不到,羅迦知道,她此刻的心卻正在看。
那最自然不過的神態,仿佛空間裏沒有存在著羅迦,她的夫,她的天,她的君。
多好的眼神啊,羅迦想著,笑著,心裏的某個部位卻毫無預兆地疼痛起來。
那笑意漸露猙獰,不見往日儒雅風度。
“明天一早你就要去南地了,有時間好好準備一下吧,愜懷。”
仿佛風都寂靜凝結下來一般,被鐵鏈縛住的莫愜懷,狠狠地凝視著對麵俊美的年輕帝王,赤紅的眼眸裏一片暴戾。
“羅迦……最後贏的人一定是我,你睜大眼睛瞧著。”
“很好,朕等著你,愜懷。”羅迦冷笑說完,就連頭也不回地出去了,都不憐惜地把幾乎沒有行為能力的她一路拖曳而出……
而夜熔低著頭,唇邊難掩一抹笑意。
戰爭終於開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知道誰會贏。
鐵蹄紛踏如雷,枯木上烏鴉驚起,兀然一聲怪叫,撲騰著翅膀飛上半空,隱沒在山崖的陰影裏麵。
押解官傅清仰首望著高聳的峰穀,黃昏的影子掠過他劍一般的眼,帶著蒼茫的血色。
“大人,前麵便是飛碧穀了。”探路的騎兵在峽穀前麵勒住了馬,回來稟報。
傅清目中隱有深沉之意,慢慢地開口:“飛碧穀通道狹窄,兩側峭壁如刀削,隻可守不可攻,設或敵方在穀中埋伏,冒入則必死無疑。此處乃天塹險地,還需得小心為是,還有沒有路可以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