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逆流而上。
羅青發現十一郎竟是全手包辦了給梅六煎藥擦身,如廁換洗等一應事情,連衣服都是親自漿洗,這比發現相處了十幾年的朋友是個假貨還讓他吃驚。
“買兩個丫環婆子不就行了,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去給女人做這些事?”他靠在船舷上,看著正用桶從河中打水的十一郎,完全無法理解。“我說你比那個妻奴周巽都不如,該不會又是假冒的吧?”他記憶中的十一郎雖脾性溫和純善,但絕不會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程度。
“你真聒噪。”耳邊總有一個人在嘰嘰呱呱的,而且說的又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十一郎體內本來就性情暴戾的帝皇蠱被勾得煩躁不堪,如果不是他極力壓製,眼前之人隻怕早就被拍得去躺下了。
簡單幾個字,終於成功讓一刻不說話便憋得難受的羅青閉上了嘴,隻是那滿臉的憋屈鬱悶讓站在甲板上賞江景的鄧直看得發嚎。對於十一郎為梅六所做的這些事,鄧直倒不像羅青那樣嫌棄,反而心生敬佩。他猶記得當日在酒樓初見這兩人時,女子嬌美如花,而男人卻醜陋癡傻,那時女子輕哄暖笑,端得將男子護在了心尖上,如今女子行動不便,男人親手照料又有何不該?若換作他,遇到這樣一個無論他變成什麼樣都不離不棄的女子,也願如此傾心相待。
安靜了一會兒,羅青又熬不住了,磨磨嘰嘰地走到十一郎身邊蹲下,問:“十一呀,你怎麼對這個女人這麼好呢?我看她的發式還是姑娘呢,你們沒成親吧。”
“沒有。她也是這樣待我。”隻要對方不是同時提出一大堆問題,十一郎還是有問必答的,盡管他並不認為自己待梅六有多好。
羅青頓了一下,大約也想起了去年蔚城酒樓的事以及自己做過的傻事,任是他臉皮再厚,此時也不由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將調戲朋友妻這事小心翼翼地撇開,他繼續問:“對了,去年酒樓見麵時,你怎麼沒認出我?”
“被下了蠱,什麼都不知道。”
“誰做的?娘的,欺負我兄弟,爺幫你去收拾他!”羅青一聽火了,想到十一郎當時癡癡呆呆的樣子,就恨不得將害他的人大卸八塊。
“不用。”十一郎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為什麼不用?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這不是天經地義的!”羅青想不通了。他倒是忘了被自己扔下的假貨十一郎周巽。
旁聽的鄧直忍不住扶額,為這腦子裏似乎總是缺一根筋的朋友,真不明白那些女人看上他什麼。
“可知奚言巫家?”十一郎從來不愛多言解釋,自不會告訴他子萬已去找奚言家麻煩,害他之人現在是否還活著都還難說,何況自己還要去給梅六求醫,哪裏有時間耽擱在這些事上。
羅青張了張嘴,搖頭。豈止是不知,根本是聽都沒聽說過。
於是,十一郎低頭搓著手上的衣服,又不理他了。
羅青覺得很鬱悶,哪怕他再粗枝大葉,也察覺出了現在的十一郎與少年時有多麼不同,可是偏偏他還沒辦法像輕易接受之前那個是周巽假扮的那樣,認定眼前這個也是假的。倒不是因為完全相似的容顏,而是因為,無論是以前那個溫和愛笑的少年,還是現在這個沉默冷淡的男子,他眼中的那抹清澈與沉靜從來未曾變過。也是在看見他眼睛的那一刹那,羅青才赫然察覺自己有多蠢,竟然被那個假貨蒙騙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