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晟沒有誇張,水如天很快就解決了一切,安道然被關進了大牢,盡管他竭力為自己爭辯,但十幾個男孩子從他的密室裏帶出來,而且他的貼身太監小英子也供認不諱,他無法解釋這一切。為安道然效力的一些太監也紛紛入獄。小魚兒很幸運地從救出的男孩中找到了小中,他隻是因為被迫吞服藥物有些昏迷,其他倒並無大礙。聽這些男孩說,安公公喜歡猥褻男童,他們就是這樣被抓來或是騙來的。皇上龍顏大怒,他想不到一直伺候自己的小安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醜事。這件事對皇上刺激很大,皇上本來身體就日漸虛弱,現在幾乎長日臥病在床了。皇上一生病,那些王爺什麼的,都從各地紛紛趕來,其中有一個給小魚兒的印象比較深刻,那就是太子的皇叔鄭王龍嘯天。小魚兒有一次在太子行宮和他打了個照麵,那是一個白麵無須的中年男人,眉如刀裁,眼神銳利,天生一股王者霸氣。令小魚兒印象深刻的倒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表情,當他見到小魚兒的時候,一臉震驚,仿佛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和那晚水中廷的表情有些相似。不過鄭王很快就不再注意她了,這讓小魚兒鬆了口氣。
小魚兒曾經向龍晟提出要離開皇宮,但小中小北先後被升官,他們興味盎然地勸說小魚兒等一年滿了再走。想想還有三個月,何況這段日子皇上抱恙,龍晟的情緒也很低落,實在不宜在這樣的時刻雪上添霜。小魚兒終於咬牙留下了。龍晟非常開心,並反複保證,絕對不會讓小魚兒再撞見水如天。而這件事情了結之後,水如天的確像消失了一樣,從來沒有再來找過龍晟。小魚兒不免又有些悵然若失。皇宮裏的一切她已經相當熟悉了,現在,她反而懷念起山寨裏的生活,懷念那幾個小小的墳包,懷念很久沒有見麵的幹爹。幹爹,她不明白為什麼幹爹還沒有來找她,她已經告訴幹爹她會去京城,在她的印象中,幹爹應該是個無所不能的人,皇宮雖大,又怎麼難得住幹爹呢?她越來越想要離開這裏了,這裏也越來越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了。她既不想麵對龍晟的多情,更不想麵對水如天的無情,她應該逃離的,越早越好。
這天晚上,空氣中醞釀著令人窒息的緊張和焦慮,天空中的焦雷一個接著一個,似乎要把人的心髒都轟出來似的。所有的太醫都跑到了皇上的寢宮,小魚兒也尾隨太子來到了皇上寢宮外麵。龍晟一直緊緊地拽住小魚兒的手,好像失去了小魚兒的支撐他就會立刻崩潰。小魚兒不忍心摔開那隻痙攣的手,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此刻龍晟需要她,不管她多麼不喜歡龍晟對她的觸碰,她卻不能不講義氣。
昨天也是同樣的時刻,小魚兒獲悉安道然在監獄裏畏罪自殺,可能是這個消息刺激了皇上,他得知此事時,茫然地望向空中,後來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小魚兒忽然發現,皇室裏的人也並非無情無義,至少皇上對安道然就有著無法割裂的情意。也許一直以來,皇上都是依賴著安道然的,所以安道然入獄後,皇上的心情就始終沒有好轉。皇上大概還想找機會赦免他的小安子,誰知安道然卻不給皇上這個機會。聽龍晟說,皇上當年能夠登基,安道然功不可沒,他們兩個之間,早就超越了主子與奴才的界限,而是演變為比兄弟還要親密的關係。小魚兒暗暗歎了口氣,安道然走了,皇上自然也不能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了。
暗沉的夜空,電閃雷鳴,卻一直不見雨點,而這些悶雷也就格外令人心驚膽戰。所有的王爺都集中在這裏,等待著最後的消息,也等待著新皇的確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太子,的確,太子是理所當然繼承大統的人,但是,這個晚上,似乎什麼都有可能,皇位的繼承人,也許是太子,也許是其他人,誰知道呢?
小魚兒感覺到了太子手心的濡濕,黏黏的好不舒服。她真的很想掙脫太子的掌握,但是她不能,不管她喜不喜歡太子,至少太子還是她的兄弟,她不能這麼沒有義氣!
“皇上召見太子!”寢宮裏出來了一個太監,是安道然出事後換上去的小計子,和安道然的交情屬於那種君子之交,平時基本不相往來。他也一直在皇上身邊服侍,隻不過以往都是外圍的工作,而此刻,則成了皇上的貼身太監了。他的聲音讓太子渾身一震,小魚兒安撫地捏了捏太子的手掌,太子仿佛感覺到了她的鼓舞,輕輕點了點頭,蒼白著麵色進去了。太子進去沒多久,就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寢宮內外,所有人都一下子跪了下去,大聲哭泣起來。小魚兒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她倒不是哭皇上,她是被這種悲戚的氣氛所感染,想起了幹爹和死去的小東小南小西以及陳伯。忽然她感覺到有個身影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跪下。她奇怪地抬起頭來,水如天身穿太監的服裝,正嚴肅地跪著,她看到的不是水如天的正麵,而是水如天形如雕刻般的側麵,那個側麵掩蓋了水如天慣有的那種冷酷和傲慢,反而多了些穩重和親切。小魚兒忽然雀躍起來,盡管淚水仍然掛在她的兩頰,但她的眼睛裏麵,怡然取代了惶恐,愉悅取代了悲傷,安心取代了孤獨。她垂下了腦袋,擔心別人看穿了她的變化。她不知道水如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這樣的場合,水如天是不屑於參加的。可是,水如天出現了,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給這個凝重的暗夜帶來了曙光。
小計子又出來了,這回他是帶著皇上的遺詔出來的,誰也不知道皇上什麼時候立下的遺詔。前朝一直有太子謀位的不良記錄,皇上害怕會出現這種局麵,遲遲不下詔書,文武百官也隻能暗暗揣測繼位者。小計子尖尖的嗓音伴隨著悶雷響了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知身體不舍,不久將於人世,現將皇位傳與太子……”小魚兒興奮地雙手握拳,沒有注意到小計子的聲音忽然發起抖來,餘下的話讀得斷斷續續,好像在害怕些什麼。而身後有一道淩厲的目光忽然向她射來,她奇怪地扭頭看去,是鄭王!盡管鄭王的目光一閃即逝,但小魚兒仍然看到了陰毒的光芒,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不僅射向了她,也同時射向了她身邊的水如天。不過,水如天似乎毫不在意,嘴角邊甚至還掛了一抹譏諷的笑意。小魚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這一切一定與水如天有關,現在她注意到小計子了,小計子臉上蒼白得如同死人,恐懼地望著小魚兒身後,小魚兒知道,那是鄭王的所在,她再次悄悄轉身,發現就這麼一會功夫,鄭王竟然不知所終了。
龍晟出來了,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眼角還殘留著淚珠,但這一點也無法掩蓋他貴為新皇的霸氣。他終於如願以償登上了帝位,如今,這個天下終於是他的了。小魚兒撇開了鄭王的陰影,向龍晟綻開了恭賀的笑容。龍晟衝著她和她身邊的水如天點了點頭,接受著諸位王爺的朝拜。
“各位皇叔平身,朕初登大位,還需仰仗皇叔們的輔佐。”龍晟慌忙伸出雙手,“十二皇叔呢?”
“鄭王悲傷過度,無法向太子道賀,已經回府了。”一旁的小太監戰戰兢兢地稟報著。
龍晟失望地哦了一聲,忽然望向水如天。水如天不易察覺地點了點頭。龍晟似乎放下了什麼心頭巨石,重新麵對各位王爺:“父皇不幸歸天,是我朝不幸。如今……”他的聲音哽咽著。
“太子不必過分悲傷,皇上若是知道太子的孝心,也會很安慰的。”龍晟的五皇叔陳王安慰道,所有的皇叔中,他的年齡最為老邁,他顫顫巍巍地站在太子身邊,顯然跪了一晚已經讓他快要支撐不住了。龍晟攙扶住陳王:“五皇叔辛苦了。”
陳王搖了搖頭:“為君王效力是臣子的責任,何來辛苦?太子,明日先皇的大祭一過,太子的登基大典就要即刻舉行。”鄭王一直覬覦皇位,陳王略有所聞。不過,鄭王年輕時謀反的計劃曝露之後,先皇對他依然禮讓有加,鄭王才按兵不動。如今先皇駕崩,局勢就很難定論了。剛才皇宮內外,一副山雨欲來的氣勢,陳王不是沒有擔心的。但隻要太子的登基大典一結束,相信鄭王應該不至於貿然妄動。
“還請五皇叔為侄兒主持。”龍晟懂得借用這位元老級人物的力量,陳王能夠這樣提醒他,說明陳王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其實鄭王的野心,他何嚐不知,父皇在世的時候,最擔心的也是鄭王。鄭王手握兵權,如果真的抱定魚死網破的決心振臂一呼,他真的沒有把握可以勝出。今夜有多凶險,他當然明白。“五皇叔也累了,請回去休息。”在這個緊要關頭,他可不能讓五皇叔有事。
“太子也累了。老臣告退。”陳王躬了躬身,王爺們一行都退了出去,寢宮外麵一下子冷清了下來。龍晟忽然搶步上前握住水如天的手,用力搖了搖:“謝謝你!”
水如天不自然地拎了拎眉眼,抽回了手:“別說這種讓我惡心的話。”他忽然壓低聲音,“今夜,太子最好待在先皇寢宮。”鄭王再膽大包天,也不敢侵犯先皇的遺體。
“我明白。”龍晟點了點頭,“你會留下陪我對嗎?”不等水如天回答,他已經微笑著望向小魚兒,“小魚兒,雖然我曾經向你保證,不再讓你有機會碰見水如天,但今夜,你能否將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