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私事(2 / 3)

“是我,老朋友。”

主人強作鎮定地翻身下床,開始穿衣服。但誰都能看出來他的手在哆嗦。塞文沒有阻止對方的一舉一動,而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拙劣的表演。

“這麼晚來幹什麼?需要晚餐嗎?我記得廚房裏還有一些剩飯……”

“我已經用過飯了。”

“那麼是又來借我的三層地窖過夜?算了,看在老客戶的麵子上,我隻收你一半……”

“夠了。”塞文平靜地說道。但這個平靜的聲音在主人聽來卻無異晴天霹靂,因為他身體一哆嗦,連穿了一半的衣服都掉到地上。他沒有時間再去顧及他的衣服,而是用一種驚恐的表情看著刺客的手慢慢伸向腰間。

“你把我賣了多少錢?”塞文的手握住劍柄,同時問道。

“你……你說什麼啊……”

“我說,你把我賣了多少錢,黎留斯?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等一下……等一下……聽我解釋……”

刺客的動作迅如閃電,膝蓋猛烈地打在旅店主人的小腹上。黎留斯的身體像蝦一樣弓了起來。在塞文退去後,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跪倒在地,胃裏的食物翻騰著,從他嘴中湧出來。他的五髒一起劇烈地抽搐,在回應那瞬間打進體內的驚人力量。三四分鍾後,他才能夠重新掙紮地抬起頭,看著麵無表情的塞文。

“我價值多少錢?”塞文從腰裏抽出那把劍,劍鋒上的寒光在黎留斯的眼裏無異死神的正麵召喚,“除了你,沒人知道我離開的時間和路線。”

“等一下……聽我說……我不想那麼做的……但他們……”旅店主人黎留斯絕望地步步後退,一直到靠上牆為止。他狂亂地做著手勢,竭力想要把心中的恐慌驅逐出去,“他們抓住了我女兒,威脅我要殺了她……”

塞文舉起了劍,眼裏閃動著危險的光:“所以你出賣了我?以我的生命交換你自己家人的安全?”

“求求你……”黎留斯跪了下來,如同祈禱一樣舉起手,“我沒有辦法……那孩子除了我,世界上沒有其他親人……我必須保護她。她母親死了後,我一直把她放在外婆家……從來沒有人知道她……”他劇烈地喘息著,眼睛裏已經看到了死亡的陰影。塞文所追尋的獵物從來不曾有過一個漏網。這個男人表麵上是一個殺手,實際上是一頭叢林豹。當他無聲地接近獵物,然後躥出草叢開始追擊的時候,他的獵物實際上已經被判了死刑,“而且你是塞文……從來沒有人可以抓住你的……”

“我真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塞文的臉上浮現一個微笑,那微笑中滿是殺意,“但事實上我被抓住了,因為你的出賣。”他大腿肌肉猛烈地縮起來,如同彈簧一樣把能量壓製到爆發的極限。隻需要一躍,他的劍就可以立刻刺穿麵前這個男人的胸膛,萬無一失地直透心髒。

從來沒有人能閃過刺客的致命一擊。

一聲輕微的響動從一側暗門處傳來,輕微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塞文轉過半個頭,昏暗的燈光照出了門後那個小姑娘蒼白的臉龐。

“快走……”勇氣突然回到了黎留斯的身上。他衝門後的那個小姑娘大喊了一聲,然後勇猛地、同時也是魯莽地衝向刺客。他不是指望能打倒這個刺客——而是指望能夠拖延一點時間,一點可以容許人在黑夜裏逃跑的時間。不幸的是,即使這個他也沒能做到。塞文的腳步側移,同時披風猛轉,罩向黎留斯的臉,把這勇猛的一撲變得毫無威脅。他彎過劍,用持劍的那隻胳膊的手肘狠狠地擊中黎留斯的右太陽穴,把他打倒在地。

那個小姑娘親眼看到父親是如何被打倒的。雖然她年紀還很小,但在這種城鎮長大,暗殺和死亡對於她是絕對不會陌生的——即使不曾親眼目睹,起碼也時有耳聞。一個隱藏在黑色披風中、手持長劍的男人,在一個夜晚偷偷造訪——這完全符合街頭巷尾流傳的故事情節,雖然事實上也就是如此。

小女孩跑過來,跑到父親一動不動的身邊。塞文剛才這一擊隻是導致短暫昏厥,而沒有其他的後果。旅館老板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在身邊、扶著自己頭的女兒和不遠處冷冷看過來的塞文——“劍刃”塞文。

黎留斯很清楚這個名字的由來,會被冠上“劍刃”這樣的綽號,本身就很形象地說明了這個人的風格和力量。這個男人初出茅廬的時候,他就認識他了。在這個鎮裏開店,本來是一件十分費力且危險的工作,但黎留斯做得很好。事實上,他在這裏獲得了一個光輝的名號和一份十分可觀的家業,而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猜忌和嫉妒。他絕對中立,從來不曾偏向某個組織,也絕不得罪某個人。即使是那些潦倒失意的人也不例外。他的嘴以緊密可靠著稱,從來不漏出半點秘密。他的旅館永遠慷慨地提供給任何人,而總督的衛兵走進來的時候總是能得到殷勤的招待和偷偷塞過去的一個小錢袋。這種種手腕和規矩讓他得以在這個地方十分安全地待下去,而且讓他知道和認識了很多的人。

“劍刃”塞文就是其中一個,而且是極其可怕的一個。但在此前,他和塞文的關係十分融洽,甚至可以在一起圍爐閑談。他們的關係已經超過了普通的旅客和店主之間的關係,他們更像是合作夥伴,甚至比合作夥伴更進一步。如果一切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也許有一天他會得到一份在殺手中比鑽石更珍貴的東西——友誼和信任。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講,他已經得到了“劍刃”塞文的信任。

如果一切按那樣發展下去的話。

“不……不要傷害她。”黎留斯絕望地看著殺手那冷漠的目光,“她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意識到這樣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說服一個殺手——一個殺手是不會放過目擊者的,“他還是個孩子……求求你,不要在她眼前做這種事情……”

一陣苦澀的味道沿著食道流進塞文的嘴裏。這個先前背叛他的人此刻如同一條蛆蟲一樣在他麵前蠕動乞求。他隻需要把劍向下那麼一送,這個人立刻也會像條蛆蟲一樣消失掉,然後還有他的女兒。而正是這條蛆蟲曾經不止一次地在桌子邊和他稱兄道弟。這種想法讓他感到惡心。這個男人本來已經打算像個懦夫一樣服服帖帖地去死了的,但因為他的這個女兒,他就重新變得勇猛起來——這從側麵說明了這個孩子的重要。塞文抬高了一點自己的劍,不是對準那個已經無力掙紮的男人,轉而對向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