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愚人節:
兩年前的今天,我乘坐當天第一趟航班回到了家。前一天螺旋CT的檢查顯示母親肺部有一個包塊。“現在還沒有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但情況不容樂觀。”甄叔叔的聲音明顯哽咽著,“你盡快回來一趟,但要有長時間回來的準備,這種時候,沒有人能代替你。”當時是午飯時間,我正跟同事在嘈雜的餐廳裏吃飯,甄叔叔的聲音遙遠得有些失真。我立刻去見了老板,還沒開口我已經淚流滿麵。雖然一切還沒有結論,影像醫學的結論隻是虛擬的呈現,一切隻有做了病檢才是最後的定論,但甄叔叔的語氣裏盡是遲疑和不祥。
我在醫院門口見到了母親,她站在那裏,初春的陽光下我看見的是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除了有些消瘦,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到其他的異樣。“我說不讓你這麼快就知道的,甄叔叔就是愛小題大做。”那天我們一起辦理了入院手續,一起在飯館裏吃了她最喜歡的汽鍋雞,一起回了家。像每次回家一樣,母親說了很多我不在時家裏發生的事。她還是那麼精神奕奕,那麼喜歡表達。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上周末,我還帶阿姨和我父母一起去郊外釣魚,吃農家菜,她的精神很好啊。”雙陽像很多人一樣不相信母親會患上了可怕的惡性腫瘤,“你別開玩笑,今天是愚人節。”他總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人。
終於,母親再也不能給我開門,再也不能站在門口等我回家。她躺在床上,已經很久沒有下地走動了,看上去又消瘦了不少。
2012年4月2日;
死亡就像突然站到了眼前一樣:
母親左胸的疼痛還在繼續,左側身體因淋巴循環、血液回流不好開始出現腫脹,除了平躺,再沒有其他體位是舒服的,坐或站都因左胸的積液致使身體失衡而感到沉重,她的呼吸更加困難,已經完全依靠氧氣瓶的供給。除了堅持一日三餐正常的進食,止痛藥、胸腺肽、石斛、孢子粉也是必須的。我從來沒有見她給自己吃這麼多藥,隻要有助於改善癌症病狀、能增加身體免疫能力的,她都照單收下,並一絲不苟地服用。無奈消瘦仍在繼續。
下午家裏來了很多母親的同學,她們受母親的委托來置辦壽衣。不知道是誰說服的她,讓她接受中國人去世後穿特定壽衣的想法,漂亮不漂亮並不重要。“她什麼都不懂,你們幫我買的我都滿意。”當著我的麵,母親拒絕了阿姨們讓我一同去挑選壽衣的建議。
現在,她們一件件地展示衣服,講解衣服穿戴的順序和其中的寓意。母親微笑地聽著,點頭,沒有悲傷,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然後吩咐我收好。麵對這一堆衣服,死亡就像突然站到了眼前一樣清晰可見,之前,它還是隱約地、捉摸不定地、若即若離地遊蕩在我們四周。
除了這一堆衣服,我收到了朋友們寄來的書——《西藏生死書》《返璞歸真(純粹的基督教)》,兩個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不約而同地想到,通過宗教來幫助我這個近乎“迷失的羔羊”去勇敢地麵對生命和死亡。
對於宗教可能帶來的解脫,我沒有期待,但我願意讀一讀朋友們寄來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