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所謂匕首(2 / 3)

少女冷漠而厭倦地注視著戰場,注視著那個興奮得接近瘋狂的嗜血男人。這一場戰爭的輸贏,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她的心,卻辨不出是失望,還是輕鬆!是憎惡,還是欽佩!

她撥轉了馬頭,策馬飛奔離去。

仿佛有感應一般,男人回過頭來,遙望著消失在煙塵中的少女,寡情的薄唇微啟,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青蓮,你還在等待時機嗎?”

“議和?”男人糾結的長眉陡然收攏,壓製著陰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宣昭的官員。官員在他的目光下瑟縮了一下,才努力顫抖著嘴唇解釋:“勒萊耶王,下官隻是傳達皇上的旨意!”

男人“嘿”了一聲,揮了揮手。

“勒萊耶王,敢問何日起程?”官員額頭的汗終於滴落,卻不敢擦拭,惶恐地躬身追問。

沉默!

官員屈身拱手,卻不僅為了恭敬,而是方便接住不斷滴落的汗珠,以免在鬼魅一般的靜謐中出現不該有的聲音。

許久,男人那懶洋洋的聲音才重新揚起:“若本王不呢?”

“勒……萊……”恐懼太甚,官員竟無法完整地吐字完畢。不?字麵後的意思是什麼?他根本不敢去想。他雙腿一軟,撲通跪下:“勒……勒萊耶王饒命!”

向他眼前這位勒萊耶王——凶殘暴虐、嗜血成性的君尚宣讀聖旨,從來都是一項提著腦袋的酷刑。不幸,這次竟輪到了他。出發前,他已經多燒了不少高香,誰知還是無法避免。眼淚已經湧到眼眶,他卻依然不敢讓嗚咽聲脫口而出。他忽然無比後悔,剛才君尚揮手的那一刻,為什麼沒有奪門而出。那樣的話,至少他還有幾天的活命!

“你怕了?”一道天籟之音突然降臨,卻更加增添了官員的驚恐,他匍匐在地下,幾乎要暈死過去。君尚麵前,竟然有人有這樣的膽子!恍恍惚惚地他聽到一陣咆哮聲,隨後,他感到有人拖住了他的雙臂,他脆弱的心髒再也無法承受那巨大的壓力,眼前一黑,他如願地昏了。

君尚根本不去理會那名昏死過去的官員,他甚至都沒有注意手下粗魯地將官員拖離的場麵。他陰沉的眼眸隻盯緊了一個人:“青蓮,你說什麼?”

青蓮冷笑:“怕就怕了,何必惱羞成怒?”下一刻,她纖巧的身體被鎖在一個偉岸的身軀之內動彈不得。嬌嫩的臉頰登時緋紅,她習慣性地垂下眼瞼,但很快,又倔強地抬眼瞪著君尚:“用憤怒宣泄害怕嗎?”

君尚眯起了眼睛,怒火凝聚成一線,幾乎要燒穿青蓮那雙明亮卻充滿了挑釁的眼睛。他沉默著,喘息著,忽然一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把匕首!青蓮,知道我為什麼把你養在身邊嗎?我喜歡時刻被匕首威脅喉嚨的滋味,那會讓我不斷地覺醒,成為不敗之王!”他迫近青蓮的粉頰,噴出的熱氣熏得青蓮的臉色更加嬌豔,幾乎能看見流動的鮮血。他的嘴唇輕輕刷過青蓮吹彈得破的皮膚:“你說中了我的心事呢!我還真的害怕去那個地方。因為,我知道老鬼在打什麼主意。可是,為什麼不去呢?那是另一把鋒利的匕首,不,是刀子,想要狠狠地刺入我的心髒。”他眯起了眼睛,仿佛在享受著刀子割破皮膚的快感,“痛,可是,痛快!”他又哈哈大笑起來,張狂陰戾的笑容本該毀損他俊美的容顏的,偏偏沒有,反而更增添了霸氣,令人目為之奪。

青蓮移開了視線,為自己心底不恰當的讚歎懊恨不已。明明是他的弱點,反而更容易令她淪陷,她暗暗握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讓她清醒了一些。她用力推開了君尚。

“怎麼,想逃?”君尚右手稍一用力,又將青蓮鎖在了懷裏,“我並未原諒你的挑釁啊!青蓮,你忘記了麼?挑釁,是要付出……!”他還沒有說完,青蓮已經仰頭,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他的,隻是,一雙眼睛瞪得更大,沒有羞澀,也沒有挑釁,隻有一種自殘式的冷漠和麻木。

君尚一怔,推開了青蓮,神色有些狼狽。他惱怒地皺緊了眉頭:“你那是什麼表情?一個連親吻都不會的女人,不配向我獻吻。”

青蓮退離了君尚:“王,一路走好!”

君尚又是一愣,牙關緊咬,他真是厭極了這種計窮的感覺,這個女人,這個來自中原的女人,憑什麼能夠如此輕易地牽動他的七情六欲?他暴怒地攏臂,用力之大,令他和她的骨骼都格格作響。但是,還不夠,他惡狠狠地吻住了青蓮,直到口中嚐到了血腥的滋味。睜開眼睛,他看到的是一雙嘲笑的眸子。

“以暴力取勝,王,這就是你的手段嗎?”青蓮的粉唇被血珠染得鮮紅,直如兩粒剛剛成熟的櫻桃,此刻,這兩顆誘人的櫻桃正鄙夷地發出竊笑聲,“王,如果隻是這樣,你何必等到今天?,你真的吃得消嗎?”

君尚怔住。

青蓮掙脫了君尚的鐵臂,好整以暇地拂開唇邊沾染著血絲的頭發:“王覺得痛快嗎?”

君尚握緊了拳頭,痛快?他簡直不爽到極點了。他旋風般卷出了大廳,一聲轟然巨響,門口的石獅子碎成了齏粉。

青蓮笑了,卻沒有如願以償的愜意,眼眶中,竟有熱流緩緩逼上來,逼得她幾乎無法睜開眼睛。匕首,也會自戕的啊!

陽光下,薩曼王國的宮殿猶如天宮,金碧輝煌,氣派不凡。大殿內,八根高大的柱子上,雕刻著薩曼王國的聖物——麒麟,醞釀出一種神聖而莊嚴的氣氛。王國的君主——伊絲納罕此刻正威嚴地坐在寶座上,俯視群臣。

“勒萊耶王殿下到!”

伊絲納罕的臉上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抽搐,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對這個兒子,他已經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如果他足夠心狠,也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了。但是,偏偏,那是她的兒子——君無瑕,那個來自中原的女子,帶著水一般的柔情和曼妙,為了他拋棄了一切,他卻始終沒有辦法給她一個名分,隻因為薩曼王國不可偏廢的製度!不納外族,而君無瑕,恰好來自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外族!他的目光落在大步進來的君尚酷似其母的麵容上,愧疚和恐懼同時浮上心頭,這母子二人,甚至連銀色的長發都一模一樣。薩曼王國,真的會如法師所預言的那樣,毀在發絲異色的不祥之人手上嗎?而那個不祥之人,真的會應在他眼前這個離他越來越近的兒子身上嗎?

他的身體情不自禁地向後縮了一下,那麼微小的動作,偏偏君尚看見了,不僅看見了,他還非常及時地送出了輕蔑的一笑。

伊絲納罕憤怒了,憤怒令他恢複了鎮靜。

“皇上!”君尚跪了下去,然而舉止之間,卻充滿了傲慢。

伊絲納罕的臉籠罩在陰霾中:“君尚,我國與中原終於成為友好鄰邦。中原皇帝承諾割地賠款納絹,而且擇日還會送來和親公主。”他看著君尚的銀發,轉了轉念,終於還是將嘴邊的話壓了回去,和親的事,就讓君無瑕和他去說吧!若然君尚脾氣發作,他沒有把握在這個大殿之上能夠鎮住君尚。畢竟,薩曼王國第一勇士,可不是白叫的。何況,他不想讓君尚在他的臣民之前留下太多的把柄。

“皇上決定了,總是不會錯的。”

很正常的一句話,從君尚口中出來,就會帶著濃濃的嘲諷。

伊絲納罕皺了皺眉,為了她和她的兒子,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他們,然而君尚卻越來越肆無忌憚地對抗他。君尚,二十六歲了,反而更加不能體會他的苦心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君尚,想說什麼,終於還是疲倦地揮了揮手:“去見你的母親吧,她很想你!”

母親?君尚的表情驟然柔和,他一聲不吭地行了個禮,就相母親居住的地方——西花園的佛堂走去。

盡管同樣是在這皇城之內,西花園的布局卻仿佛是江南人家的住宅,親切、溫和。

小橋,流水!

翠竹,紫苑!

越是靠近這裏,君尚的心情越是接近平和愉悅。隻有在這裏,他的母親這裏,他的心,才會有短暫的平安和祥和。

西花園北麵是巨石疊成的假山,山有雙峰,峰間一穀,穀中架橋,下臨清潭,懸流一線,注入潭中。山間蹊徑縱橫,雜樹叢生,正是新葉怒生、滿目蒼翠的時候。佛堂就掩映在樹木之中,紫色的屋簷若隱若現。

這裏靜得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君尚不禁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慢慢地推開兩扇木門,一個身穿緇衣卻依然掩飾不住其婀娜體態的女子影映入眼簾。

女子停下了木魚聲:“君尚,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