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很繁華,又是一年最醉人的春日,街道上熙熙攘攘,兩邊是一個個的小店,酒家客棧,玉器古董,貨物衣料、胭脂花粉,不一而足。
納蘭夕雪和巡南鄔並肩在街上走著。
兩個英俊瀟灑的少年走在街上,本身就很搶眼,巡南鄔異族的褐發藍眸讓他在人群中更是奪目。
一路上的明豔少女紛紛回頭看他倆,掩麵而笑。
巡南鄔倒也不失禮,一一微笑著回望回去,還點頭致意。看得她們一個個羞紅了臉,一路三回頭,有的甚至和對麵走過來同樣在看他的女孩失神撞在一起。
納蘭夕雪撇撇嘴,有意識的拉大自己和他的距離——她才不要和這種人被看做一類。
她承認這個巡南鄔確實長了一張迷死人不償命臉,可是這堂堂天子腳下,京都重地,拜托也矜持一點好不好?有必要這樣荼毒少女嗎?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徑自在街對麵幾個銅子買了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一個個的剝著往嘴裏拋。
巡南鄔搖著折扇閑庭信步跟在後邊。
“你吃的什麼?”他靠過來。
“你們養馬嗎?”納蘭夕雪揚起手裏的袋子。
“當然。”巡南鄔點點頭。
“下次你就撿那馬糞蛋兒,裹層蛋清,沾上白糖,下鍋一炒,就是這個了。”她一本正經的說著。
“哦”,巡南鄔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很深奧的點點頭自己走開了。
納蘭夕雪在他身後無聲狂笑,這個傻瓜,哈哈哈,別再回去真的去炒馬糞蛋兒去!
可是還沒想完,她就想咬舌了——
巡南鄔施施然走到前麵的一個攤子那,一口標準的東陸話,清楚地說道:“老板,來半斤糖炒栗子!”
栗子買到手,他還別有深意的回頭一笑。
納蘭夕雪訕訕的走過去,“那個,其實我是想——”
“開個善意的玩笑。”巡南鄔幫她接了下句。
“對對對!善意的玩笑!我哪能這麼對待友邦呢?啊?哈哈哈哈。”納蘭夕雪趕緊順著台階走了下去,“我們現在就是在京都比較繁華的路上了,你看左邊,這裏是布莊,量體裁衣的。那邊,銀號——說到這銀號,可就有講究了,……”
納蘭夕雪滔滔不絕的說起來,看著巡南鄔聚精會神聽的樣子,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一條街逛完,她又帶著巡南鄔走到旁邊的一條偏街裏,“這邊呢,就是車馬道了,車馬道上就很多的酒肆飯莊,因為過路的客人都需要停車歇馬,如果放在主幹道上,那就很擁堵了,所以每條主道都在隔一條街的地方有車馬道。”
巡南鄔收起扇子,仔細的看著街道的走向和布局。
“這是車馬店,那邊那個藍色的旗子就是標誌了,掛的高高的,隔得很遠就能看到。這是拴馬樁,那邊那是茶肆,那是個包子鋪,巷子裏是打架,對麵是個酒家——”
她看到什麼說什麼,說完半天才覺得不對,停了下來。
自己說“打架”?
她退回了兩步看剛走過的那條巷子。
真的是打架!!
車馬道的一條小巷子裏,幾個人正擠在一堆轟叫著。
“住手!”她伸手抓了幾個栗子就當飛鏢擲了出去,足下一點也飛身撲了過去。
“什麼人敢管我們的事!”被栗子打中的幾個混混痛叫一聲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叫囂。
“天子腳下你們也敢放肆,竟然在這打架!不怕我報官查辦嗎!”納蘭夕雪怒斥道。
“天子腳下也得吃喝拉撒睡~不是?”一個地痞頭撥開前麵的兄弟走了出來,嘴裏的那個“睡”字說得特別重,一臉邪笑地抓抓胸膛。
人一散開,納蘭夕雪才看見地上躺著個衣冠不整的纖瘦女孩。
“這小妮子不識抬舉,老子新喪在身”,他指指自己綁在胳膊上的一條黑帶子,“她居然來唱什麼‘一片飛花天下春’,這不是故意找茬嗎?!”
“大俠,救救我……”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孩著說道,被地痞頭一腳踢在胸口上。
納蘭夕雪兩眼都冒了火,一個箭步上去一腳就把地痞頭踹飛了,還沒等他爬起來又上前拽起領子一頓拳腳。
那是自小練起來的鐵線拳,幾拳下去地痞頭的臉上就開了花,哭號著不住求饒。
幾個混混一看這架勢,隻有後退的心,一步也不敢上前了。
“你還敢不敢作惡了?!”她收住拳,找了半天才在這肥臉上找到移了位的五官。
“不敢了不敢了!!”地痞頭抱著頭求饒,“我再也不敢了!大俠你手下留情!”
“你,馬上去官府投案,不然我絕對不放過你!”納蘭夕雪把他丟在地上。
“是……是,是……”他一落地就磕頭作揖個不停。
納蘭夕雪點點頭,轉身往外走,剛走兩步就一個彎身——
一把刀帶著銳利的破風之聲從她頭頂飛了過去!
“還敢——”她隻說了兩個字心裏就涼了——
巡南鄔就站在巷子口,她這一躲,飛刀豈不是直衝他去了?!!!
她頭還沒抬起來,追著風聲就躍出去了,那把利刃閃著寒光直飛出去,巡南鄔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整個心都縮在了一起!
那把飛刀馬上要刺到巡南鄔的當口,終於被納蘭夕雪一把抓住了。
與此同時,一個神秘黑影突然在巡南鄔身前掠過,。
刺客?!
她心裏又是一驚,落地輕點就追著那黑影而去。
黑影回身,臉上全是憤怒的表情。
“什麼人?!”她斷下那人逃跑的路,拉開架勢。
那黑衣人也不說話,低喝一聲就出招了,招招斃命毫不留情。
納蘭夕雪一邊攻守一邊疑惑,她覺得這黑衣人的招式很怪,她從來沒有見過哪門哪派的功夫是這樣的。
那黑衣人的功夫很厲害,納蘭夕雪漸漸有點招架不住了,她且打且退,連忙回頭對巡南鄔說:“你,出了巷子一直往東跑,一直到府衙才能停下來!”
“哪邊是東?”巡南鄔在身後問。
你不認方向?她一分心,被黑衣人一腳踢飛出去。
背後一個人一下子接住了她,兩個人一起向後倒去。
巡南鄔的扇子從身後伸出來,劈裏啪啦的一個勁扇。
“你幹什麼你很熱嗎?!”納蘭夕雪隔開那把礙事的扇子。
人呢?!
剛才和自己打得黑衣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讓他給跑了!她心裏恨恨地想。
她又回頭去看,可惡,剛才那些扔刀子傷人的地痞也都溜走了!
“那個,要是你方便的話,介不介意從我身上先起來?”巡南鄔的聲音悶悶得響起來,從她的身下。
納蘭夕雪連忙跳起身,“你有沒有怎麼樣?”
巡南鄔捂著胸口搖搖頭,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納蘭夕雪看他沒什麼大礙,返身跑進了巷子裏,那個瘦弱女孩還在那裏,縮在牆角抱著腿嚶嚶地哭。
“姑娘你別害怕!”納蘭夕雪把自己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蓋住她淩亂的衣服,小心的把她扶了起來。
巡南鄔撲撲衣服上的土,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納蘭夕雪讓那女孩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往外走,她隻顧著攏著她走路,沒留神地上剛才自己扔下的栗子,一腳踏上去打了個滑,身體往前撲了一下。
她的臉色突然變了。
她懷裏的小女孩也變了臉色——剛才還柔弱無力的受害者,突然把衣服推還給她,飛也似的跑走了。
納蘭夕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巡南鄔搖著扇子走過去,“怎麼了?”
納蘭夕雪走過來一手抓著自己的那件外套捂在胸口,一手拽著他開始往外走,步子又快又急。
“怎麼突然這個尷尬?難道衣服破了?”巡南鄔還在笑,眼睛裏微光閃耀。
“你聽我說,右邊就是東,待會兒不管出什麼事,你都要自己到府衙!你絕對不能出事……”,她伸手從懷中掏出自己的令牌,“把這個給府衙的人看,讓他們送你回宮……”
巡南鄔接過令牌,在手裏翻看著,令牌剛翻過來,他臉上的笑就沒了。
令牌的背麵,全是血。
他一把拉住納蘭夕雪,伸手去掀她捂在胸口的衣服——
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納蘭夕雪的胸口上赫然著一把匕首!
怎麼會這樣!!
“別停下,快走”,納蘭夕雪又開始走,可是她的步子已經踉蹌,“右邊是東,你千萬別忘了……”
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撲倒出去。
巡南鄔抱住她,在她周身封住道,打橫把她抱在懷中足不點地的向前飛奔出去。
京都郊外。
一座避暑山莊裏,巡南鄔坐在一個涼亭裏,焦急的向遠處看去——那裏有一間大門緊閉的屋子,不時有醫官和端著藥的侍女進進出出。
“急什麼?知道著急還找人去刺她?”一個聲音慵懶地響起來,白皙的手從涼亭裏的石桌上端起茶盞,“第三泡的凍頂烏龍,最是醇美,不嚐嚐?”
巡南鄔回過頭:“我說了八百遍了,我隻是要他們劃破她的衣服。”
“為了看她是男是女,就想出這種破點子,你身為一國之君做事之前能不能稍微顧全點大局?”對麵的素手放下茶盞,粉色的絲袍袖子從腕子上滑落下來——
竟然是四皇子仲勖。
巡南鄔作勢要捂他的嘴,“小點聲!被別人知道了可就完了!”
“你信裏說得可分明是,怕太過繁文縟節流水宴席耽誤你體察風土人情的時間,才要魯巴特假扮你的”,仲勖拍開他的手,“我也是看在你這麼勤政的份上,才配合你演這場戲的。你倒好,瞞著全天下要做的大事——竟然就是看看人家是男是女!你可真厲害,尉遲夜殿下。”
原來巡南鄔才是真正的虢赫爾王——尉遲夜!
尉遲夜捧著頭沮喪不已,“她被栗子滑了一下,自己撞到刀上的……”
“現在知道她是女子,收獲不小呢。殿下歎息什麼?”
仲勖不放過任何一個揶揄他的機會。
“你說,她……會不會死啊?”尉遲夜的俊臉上全是擔憂。
“我已經把我知道名醫都請來了,再不行隻有禦醫了”,仲勖突然笑了,水袖一拂,“禦醫可全都認識她,哦呦,那場麵可就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