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安潛宮用的,蘇卿張羅著上菜暖酒,一切備好打算離開時卻聽到皇帝說:“蘇二丫頭,坐下一起用膳,陳奎添張椅子。”
此話一出,不止蘇卿,連諸位皇子都驚愕不已,雖說假以時日蘇卿必會成為大皇子妃,但不論如何她現在身份是女官!這麼做與禮不合。
無視眾人的驚訝,寧庸自顧自地接著道:“快過來坐下。”
蘇卿隻好走過去坐在小太監搬來的椅子上,由於皇帝坐在寧遊和寧潛之間,蘇卿就隻有坐在寧遊和寧池之間。自上次在他麵前暈倒後,這還是蘇卿第一次見到他,心跳不受控製地有些加速。
寧池在她坐下後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就像她的人一樣溫而不膩,給人一種清風拂月般的雅淡之感。剛剛看到那幅畫時,他差點沒失態。
馨兒自小喜愛畫梅,還記得小時候他還曾手把著手教她,而且她有個習慣,就是每次畫梅都會在畫的左下角畫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當作落款。而剛剛那幅畫,在相同的位置,以相同的手法畫上一朵骨朵,你叫他怎麼不驚異?
早在她昏迷時喊出一聲“寧哥哥”時他就已經淪陷,看到那幅畫的同時,他仿佛看到自己急速下落,失去了回頭的所有可能,他甚至覺得身旁這個女子就是那個已經死去的馨兒!當年他始終沒有見到她的屍首,他就不應該放棄希望……
席間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說話,直到皇帝開口說:“蘇丫頭,朕聽說你前不久在安池宮受了驚嚇,現在好些沒?”
一句話,讓桌上的其餘六人幾多歡喜幾多愁。
“坐著說就行了。”皇帝一句話止住了蘇卿準備起身的動作。
“謝皇上關心,奴婢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寧庸半垂著眼睛,掃視了坐上的幾個兒子和蘇卿一圈,才緩緩地說:“好了就好!在老五的宮殿裏怎麼受的驚嚇呢?”
寧潛的握著酒杯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寧池臉上也有些訕訕的,其他三個則是一副看戲的樣子,蘇卿淺笑著,說:“回皇上的話,大皇子以為蘇卿是故人,因而扯破奴婢的衣裳驗明正身,奴婢不堪其辱故而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此話一出,舉座皆靜,殿堂中靜的連喘息聲都能聽見,所有人都愣了,寧遊他們則是滿臉的難以置信,很能想象她竟然這樣輕鬆地就將實話說了出來。
寧庸聽了大笑出聲,指著蘇卿道:“蘇卿不愧是蘇茵的姐姐,開玩笑都不帶編的,說的和真的一樣,朕差點都讓你給騙了。”
“奴婢隻是想博皇上一笑,您這一笑顯示出我國君主寬似海洋的胸懷,奴婢冒著砍頭的危險開這一個玩笑也值得了!”
“寧潛,好好看著你這個小女官,小心她那天騙了你就一走了之,你們其他幾個也要時刻警惕。”寧庸亦真亦假地說完後擺駕回他的中宮去了。
皇帝一走,寧遊他們三人跟著也要走,蘇卿半蹲著相送,路過她身旁時,沉默寡言的寧清出其不意地說了句:“沒看出來還是個這麼有膽兒的!”
一句話輕易地讓寧潛的怒氣飆升,但他隻是泄憤似的連喝了幾杯酒就起身離開,突然間人都走光了,隻剩下寧池和蘇卿。
寧池剛才一直在為她捏著一把汗,就怕父皇下令拖出去斬了,看樣子父皇對她是有些特別的,要不然也不會幫她遮掩過去。
“以後行事不要這麼魯莽……”有些感歎的意味在裏麵。
蘇卿端起酒杯一口飲下杯中之酒,良久才說:“你們親父兄一堂卻要爾虞我詐,你刺探來我刺探去,而我,隻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注定是笑話,那我何必要撒謊?撒一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謊?”
不太喜歡她這樣的想法,馨兒從不會這樣的偏激,她軟軟甜甜的嗓音也不曾說出過如此激烈的話。
看到他臉上出現了回憶的表情,蘇卿冷哼了一聲。
“怎麼?和你記憶中的故人不一樣,是不是?現在傷心失望了?是不是在後悔不應該冒險送藥給我?說起來,你們皇家做事總是這麼偷偷摸摸的,揣著明白裝糊塗!”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寧池被她氣得拂袖就走。
蘇卿看到他被她氣成那樣,雖然有些難過,卻不後悔,唯有這樣,才能讓寧池看清自己和他心裏的人不是同一個!她是個自私的女人,如果,他要對她好,那也是對她蘇卿好,而不是因為蘇卿是別人的替身!
臨進宮時,爹爹怕她太過隱忍而受委屈,其實,爹爹從不知道她的二女兒是個這樣剛烈的人。連她都被自己嚇到,爹娘都是溫和綿柔之人,而她的性子裏麵似乎有著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執著,隻不過以前一直潛伏著不曾展露。
“你不過是……”突然想起金華未講完的,她到底是誰呢?難道說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難道說真的是寧池念念不忘的故人?想著自己將十歲以前的記憶全部丟了,什麼也不記得,再加上進宮來周圍人的表現,還有那奇怪的夢,或許她應該不像現在這樣置身事外了。
至少要弄清楚她究竟是誰……
寧池一肚子氣的回到安池宮,在他看來自己做了這些都是為了保護她,她卻一點也不領情,還說出那樣的話,雖然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但這樣的尖刻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她這樣的性子在這深宮之中要如何存活下去?
想到這兒,滿腔的怒火驟然消失,轉而變成了擔憂。驚覺自己的變化,寧池不禁思索自己從何時起開始受到她這麼大的影響。記得五年前那次是他一生中發過最大的火,要不是大哥拉著,他差點就打了寧遊。
而今天,一向溫和的他竟然被她挑起了這麼大的怒火,且不論她到底是馨兒還是蘇卿,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栽下去了。雖然清楚知道兩人的身份地位,但他就是不能控製自己,這麼幾年來,連寧遊都有了侍妾,唯獨他沒有,因為傷痛太深,他還沒有複原。
在看到她的那一個夜晚,他的心就已經不管不顧地打開了接納了,哪怕是他還沒有意識到!現在最重要的是查一下當年的事,這麼多年了他不願提及所以從未想過要查。
“莫悔,去查一下五年前蘭源丞相處斬時他的家人去向,特別要留意他那個十歲的女兒蘭馨。”
蘇卿坐在屋裏繡一個荷包,實際上是在思考要怎麼入手查自己的身世。想到夢中的那個小女孩叫“馨兒”,而且可以出入安池宮,那身份地位一定不低。至少也應該和蘇府一樣,因為茵茵也是自小長在皇宮中的。
爹爹是宰相,宰相?本朝曆來是一個宰相和一個丞相,雖然她記不起十歲前的事,而十歲以後蘭源已經問斬,但偶爾從下人們的嘴裏也聽到過,丞相叛國處斬,可是就沒聽說過他的子女。這事不能問入畫,隻能問問別的宮女了,剛好今天入畫休息,由曉雨服侍她,一會兒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