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真心(1 / 3)

太子下令讓玉致在冬暖閣靜養,結果她那邊一連數日都不曾有動靜傳來,連院門也不出,完全不見她平日裏那副坐不住的性子。

太過反常的平靜,正是昭顯著她無聲的反抗之意。

太子坐在書房裏,想起她執拗的脾氣,忍不住蹙眉歎氣。

見唐暄複命回來,他便立刻問:“冬暖閣那邊的情況如何?”

唐暄將得來的消息一一彙報。

“聽房中的婢女說,蘇姑娘這幾日吃得很少,整日都是待在房中。以前碰上天氣好的時候,她會跟丫鬟們放風箏,屬下遵從您的吩咐,找京中有名的紙鳶師傅做了風箏送去,也被她給退回來了。”

太子的眼中隱隱露出了擔憂之色。

總這樣僵著不是辦法,與她之間鬧成這樣的局麵也是他十分不願見到的。

更何況,恭善王那邊已經啟程,數日之後便會抵達京城。如果他再不能與她修複關係,事情一不小心就會脫離掌控。

所以他必須想個辦法,在最短的時間裏與她和好,並且得回她的信任。

他沉色思量了片刻,抬眼看向唐暄道:“你去布置一件事。”

氣候已經入了冬,到了晚上異常寒冷。

玉致畏寒,吩咐人在房中生了幾個火爐,才勉強入了睡。

睡到後半夜,忽然感到一陣烘熱之氣。她隻當是爐火太盛,半睡半醒之間,朝簾外喚了一聲:“來人……”

半晌卻不聽有人應答。

就在此時,突然聽到“砰”的一聲,是房門撞在牆上的聲音。

耳邊也隨之傳來了哄鬧的人聲,夾著雜亂的呼喊。

“小姐!小姐!快起來……”是百合的聲音,慌亂得不似尋常。

玉致這才驚醒過來,睜開眼睛望去,就見百合步履倉惶地奔了進來,嘴上仍在喊著:“小姐,失火了,您趕緊起來啊……”

玉致心中一驚,立刻朝屏風外看去,果然隱約已經看到了火光。

當下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連衣服鞋子也未來得及顧,牽住百合伸來的手,主仆二人迅速朝門外奔去。

可是起火的地方正是寢房外的花廳,那裏生的幾個火爐裏皆是火光旺盛,牆上掛著的字畫和周圍的紗簾都已經燃著了,火勢已經趨近房中來,想走也走不掉了!

百合慌了神,拉著玉致的袖子著急地喊:“小姐,怎麼辦?”

出去的路已經被堵住,玉致被煙熏得連聲咳嗽,勉強維持著鎮定,拉著百合的手又退回了房中。

她一眼掃到了窗戶,“走那邊!”

百合趕忙跑過去拉,竟然發現窗戶被人從外麵給封死了,根本推不開!

“小姐!窗戶打不開啊……”

到此時玉致也慌了神了,無心思考窗戶為什麼會無緣無故打不開,一心隻想著自己和百合是不是要被燒死在這裏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捏緊雙拳,指甲掐在手心上的刺痛讓她稍稍冷靜了下來。

瞄到旁邊的凳子,她對百合大聲喊:“讓開,我把窗子砸開!”

她提起凳子剛要扔出去,就聽到身旁傳來呼叫聲:“玉致!”

屋外的火勢已經蔓延,連唯一隔擋的屏風也已經燒著了,那一道熟悉的聲音卻不是來自窗外,而是來自火勢最旺的方向!

玉致慌亂中望過去,就見太子身上披著染水的棉被從門外衝了進來,直奔她而來。

她愕然一怔,抓著凳子定在那裏,一時忘了反應。

太子奔了過來,雙手扶住她的肩,焦急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有沒有事?”

玉致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沒想過他竟會冒著危險闖進來救人,詫異之餘,心裏也莫名覺得有些酸楚,亦是感覺鬆了口氣。

“殿下……”她心中放鬆,腳下便是一軟,還好扶住了他的手,才沒有倒下去。

門外傳來了更多的呼喊聲,眾人紛紛竭力提水撲火,卻因冬寒氣燥,火勢蔓延得太快了,很快就將他們三個人逼到了房間的角落裏。

太子順手接過玉致手中的凳子,“讓我來!”

他提氣,將所有的力氣都化進掌心,奮力將凳子朝窗戶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凳子被彈回房中,窗棱卻已經被砸出一個大洞。

太子奔過去用手將斷裂的窗欞扒開,見玉致主仆二人還在身後發證,他火速奔了回來,一把將玉致抱在懷裏,招呼百合一句:“趕快走!”

玉致心神慌亂地摟緊太子,任他抱著從房中跳了出來。

隻待回頭去看百合,卻發現她並未立即跟出來。

她急得大喊:“百合!你快跳出來啊……”

窗戶裏卻傳來了一聲慘叫,正是百合的聲音。她不會武功,動作緩慢,躲避不及,被房中轟然倒塌的屏風砸中了!

“百合!”玉致幾乎心神欲裂。

卻有一道身影從人群裏躥了出來,自窗戶躍身跳了進去。

是唐暄!

玉致緊張得渾身哆嗦,瑟瑟發抖。

太子緊緊將玉致護在懷裏,濃煙的熏嗆已經讓他的嗓子變得喑啞,他卻還是用他穩實的語氣小心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

另一邊,唐暄成功救出了百合,抱著已經昏迷的她從窗戶裏飛躍了出來。

他衝著救火的人群裏發了瘋一樣地大喊:“還不快去叫太醫來!”

太子凝目看向他那邊,眼中卻漸漸溢出了一抹沉色。

百合左手的腕骨被砸斷,整隻手臂上還有很嚴重的燒傷。皮膚被燒爛了,露出瘡痍的傷口。

因為過度的疼痛,百合幾度昏厥過去。

太醫唯恐處理傷口的過程中她會再次疼得醒過來,隻好給她下了更重的麻醉劑。

玉致不聽勸,一直守在旁邊看著太醫處理傷口,看得心髒糾結,淚眼婆娑。

畢竟不是一般的主仆之宜,百合若不是為了進房救她,也不會重傷至此。

太子進火場救人,弄得一身狼狽,去簡單處理了一下回來,就看到玉致還是一臉焦急地守在床邊,身上還是他離開前給她披上的風氅。

他歎了口氣,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太醫說了,雖然傷勢重,但好在性命無憂。你這樣守在這裏也無益處,隻會讓太醫診治起來更加畏手畏腳。”

玉致聽了他的勸說,猶豫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你先去收拾一下,換身暖和一點的衣服。如果這邊有任何的動靜,宮人們都會及時稟報的。”

他也沒有再容許她繼續猶豫,牽起她的手走出了房間。

回廊上,卻看到了唐暄孤身一人站在那裏,神情呆滯,表情凝重。

玉致隻當他是心裏擔憂百合的傷勢,才會表現得如此緊張。

她示意太子不要打擾他。

太子神色平靜地看了唐暄一眼,唐暄也感知到了身後有人,回頭看了過來。

隨即眸光一凝,屈身跪到了地上。

“哎,唐侍衛你這是……”

太子截斷了玉致的話,話卻是朝著唐暄說的:“你站在這裏也是無用,去書房候著我。”

玉致心裏幾多疑惑,卻看得出太子的表情嚴肅得不似尋常。所以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看了唐暄一眼,隨在太子身後離開了。

太子到書房的時候,就見唐暄早已跪在了門外,身邊是他卸下來的佩劍。

他緩步走過去,也不看地上跪著的人,隻是沉聲吩咐一句:“進來說話。”

唐暄神色平靜,拾起地上的佩劍,跟著走了進去。

他沒有在事發後選擇離開,就是已經打定了赴死的念頭。

太子在書案後落了座,抬起眼來看向他。

“你打算給本王一個怎樣的解釋?”

唐暄跪地磕了個頭,起身之後卻是一言不發。

太子看著他,表麵上雖然表現得平靜,心裏的意外與震驚,卻是這許多年來也未曾有過的。

唐暄跟隨他多年,這許多年來主仆二人一起度過許多風浪,在他眼中,從未拿唐暄是外人看待。

就是這樣一個貼身親近的人,最終也是選擇要背叛他嗎?

“不管你出自什麼目的,對本王的心意是真是假,單是看在你我主仆相處多年的情分上,你總是欠了本王一個解釋不是嗎?”

唐暄終於抬起頭來,麵如土灰,看得出來他心裏其實十分的難受。

太子也是了解他的個性,才故意用主仆情分的話來激他的。

“屬下罪該萬死,解釋再多也補救不了所犯的錯,所以還是請殿下直接賜死屬下吧。”

太子遭到他的拒絕,並沒有預想中動怒,卻是眉頭緊蹙,淡淡歎了口氣。

“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如果你是真有心要與我不利,有太多的機會可以成事。事已至此,你既是沒有選擇逃走,不就證明你對我的一番心意了嗎?”

唐暄聽到他這樣說,心裏的悔恨跟慚愧更重了。

“唐暄,你有什麼難處,到今時今日也可對我說出來了。我的性格你是清楚的,不是放在心上的人,我不會去多管閑事。可是一旦我決定要管的事,費再多心思也要達成目的。”

唐暄看了他一眼。

十四歲那年,他與太子相識,至今已有十二載了。

太子為人溫厚善良,也許這麼多年,對於他的身世來曆並非當真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