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終夜驚魂草寂寂(1 / 3)

要殺蝙蝠,除了要會飛之外,前提條件是自己必須是活的。自桃如醜一走,小白也跟著走了,小白跟著走了的後果是沒有飯吃。偏偏這高陽山,除了仙風道骨的花花草草之外,一沒有野兔二沒有野豬三沒有野鹿,河裏一沒有魚二沒有蝦三沒有螃蟹,是個名副其實的“不食人間煙火”的好地方,除了老鼠什麼都沒有。

“按照江湖傳說,凡是這種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地方,必然是因為有千年仙草或是萬年毒物坐鎮,所以野味都不敢來……”公孫朝夕躺在他茅屋的大床上自言自語,眼睛看著屋頂。

蕭守紅就坐在西門殺坐過的那張椅子上,這屋裏沒有第二張椅子,她淡淡地道:“我已經查過一遍,什麼都沒有。”

“真奇怪……”公孫朝夕歎了口氣,“不過我年年秋天都來這裏休憩,記得十年前來的時候這裏還是有不少野味的——難道被我吃光了?”他冥思苦想,末了點了點頭,“我記得是兩年前,那朵桃花來這裏度假以後野味就都不見了,天下第一廚名不虛傳……”

蕭守紅端起一杯茶,居然和西門殺一樣端坐在公孫朝夕床前吹茶,自然她吹得比西門殺美得多,淺呷了一口,“如果我們一天沒有飯吃,到了晚上應付碧蝠隻怕體力不支,如果錢衰燈率眾前來,我們兩個豈不是要束手待斃?”

“你最多變成錢夫人……”公孫朝夕懶洋洋地伸手摸向床邊,打開床沿的一個暗格,伸手下去摸了摸,居然端出一碟新鮮葡萄,外邊還結著一層冰過的水珠,摸出一顆葡萄塞進嘴裏,他享受地深吸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說:“我如果為你死了,你要記得我的棺材錢在我金錢坊我那張薄板床被褥底下,千萬幫我買個好點兒的棺材,初一十五要給我上香,每年清明要給我上墳。我對你癡心一片,就是死了,也會保佑你多福多壽多子多孫多奸夫……”

蕭守紅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張大床,這葡萄新鮮異常,就像從葡萄藤上現摘的,她昨夜在床上睡了一夜,也沒發覺這床裏還有這種機關。哪裏來的葡萄?她瞪著公孫朝夕,突然笑了起來,還笑得很好看,“你這床底下,是不是有一個洞?”

公孫朝夕眨眨眼,突然那張床往後滑了三尺,露出床底下一個與床同寬,下有台階的大洞出來,不知通向哪裏,但看這台階修砌得如此整齊恢弘,布滿蛛絲青苔,絕非最近完工。他操縱大床滑了回去,蓋住洞口,那洞口宛如床下陰影,毫無破綻,“這下麵通向哪裏我也不知道。”公孫朝夕說,“我隻知道每日午時,這洞口會多一盆水果,有時是葡萄,有時是桃子,有時是蘋果,有時是梨子,隻要把盤子放回去,每天都有。”

蕭守紅柳眉微蹙,“你沒下去過?”

公孫朝夕也皺起眉頭,“我活得好好的,不欠武功也不欠錢,更不欠師父、師祖,也不想要兵書兵法,幹嗎要下去看?”

蕭守紅一怔,那倒也是,就憑公孫朝夕學武的第一等拙劣資質,就算這洞裏有第一流的秘笈,他也是拿去當柴燒比較有用,“若是錢衰燈率眾而來,這洞是個退路吧?”

公孫朝夕嘻嘻一笑,“如果你讓我躺躺你的膝蓋,我就陪你往這洞裏跳。”

“妄想!”

正當兩人鬥嘴之時,陡聞外邊樹林鳥雀亂飛,呀呀直響,公孫朝夕把葡萄丟給蕭守紅,“錢衰燈來了!”

她接住葡萄,隻見公孫朝夕一瞬間關起了所有的門窗,在他剛剛關好的時候,門窗外“碰碰”之聲不絕,不少鳥那般大的東西撞在門窗上,就如被小孩投石砸中一般。公孫朝夕也有些發寒,喃喃自語後悔這房子沒有用磚頭去蓋,居然隻用了木板。

碧蝠!

兩個人被困在屋中,蕭守紅淡淡地道:“你打開一個窗戶。”

公孫朝夕嚇了一跳,“幹什麼?”

“殺蝙蝠。”她居然神定氣閑,一提玉劍,冷冷地說,“我正愁想不到辦法把它們趕盡殺絕。”

公孫朝夕一瞬間躲在她身後,“你確定你不會放過一隻?”

“你放心,我劍下要是錯過一隻,蕭守紅與你殉情!”她居然嘴角微勾,做了冷淡的嘲笑,“你開窗。”

公孫朝夕聽到那句“殉情”,立刻就去開了窗。

“撲啦”一下,屋外不計其數的綠色蝙蝠一下擁了進來,蕭守紅玉劍盤旋縱橫,守在窗前,隻聽她劍下如劈重物,“劈裏啪啦”頃刻間窗口處濺了一地血肉模糊的東西,有些一時未死,還在“嘰嘰喳喳”地叫,就像老鼠一樣。公孫朝夕躲得遠遠的,連他都看得有些惡心,但蕭守紅一身白衣濺滿蝙蝠血,卻臉帶冷笑,繼續絞殺碧蝠。

小守紅兒骨子裏好勝。公孫朝夕邊看邊歎氣,小守紅兒自己不明白,她其實更像個瘋婆子而不是絕世仙女,她本性果斷絕情,從她數次出手都可以看出,她在危難之際就會渾然忘記仙女守則,變得狠酷老辣,定局於刹那之間。矜持冷淡絕不是蕭守紅的本質,她是個酷烈的女人,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他雙手抱在胸前看蕭守紅殺蝙蝠,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如果給她一把菜刀,殺蝙蝠的效果要比玉劍好得多。

其實發狠的小守紅兒比較聰明,雖然有點兒不夠美,但比較像他公孫朝夕會喜歡的女人。這幾年來,除了幾個朋友,他難得對誰那麼好過,偶然覺得也有些過火,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因為她很美吧,但常常也覺得,咬牙切齒的她比較可愛。

略略一失神,那“劈裏啪啦”下雨一樣的碧蝠少了許多,外邊傳來尖銳的呼嘯,驅使碧蝠的人眼看圍攻無效,把碧蝠招了回去。窗口外依舊雲清碧樹,但窗口處堆了半個窗口高的蝙蝠屍體,多半還未死絕,仍在垂死掙紮,觀之無限惡心。蕭守紅凝視窗外寥寥幾個人,天犀劍上滴落碧蝠的血,她卻無暇擦去。

窗外站的是三個人,一個身材矮小,猶如十二小童,穿的卻是錦衣華服,頭戴金冠。看他頭戴的那個可笑的金冠就知道這矮子便是鄙夫王錢衰燈!他左邊站的紅衣美女正是“一枝濃豔”古心心,右邊站的白衣男子便是“白將軍”白星漢。白星漢手裏提著李豔芳被碧蝠吸血而死的屍體,一把摔了過來,“啪”的一聲骸骨碎裂在茅屋外,把屋裏的蕭守紅嚇了一跳,麵上勉強保持鎮定,冷冷地看著那三個人。

這三個人,無一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令人聞之色變的魔星。

她的武功雖然不錯,卻是萬萬打不過這三個人的。

要如何又殺碧蝠、又逃命,當然——她在心裏歎了口氣——又豈能帶公孫朝夕逃命?那家夥神通廣大,在這個時候,她竟隱隱期待起他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救命絕招了。

“裏麵的人,錢宮主有請,請出來。”白星漢的聲音低沉有力,隱隱有一股威勢,看到李豔芳的屍體,他當這屋裏還有什麼世外奇人,語氣倒也客氣。

“你看到錢衰燈腳邊那個袋子沒有?”公孫朝夕躲得遠遠地說,“那就是裝碧蝠的袋子,把那袋東西弄到手,你就夠英雄俠義,就是拯救這山頭附近的野人於碧蝠嘴下的女俠……”

蕭守紅眉頭一皺,公孫朝夕繼續說:“假如你能弄死那袋碧蝠,我們就可以往這洞裏一跳,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她瞪著眼,壓低聲音說:“他們要是追進來呢?”

公孫朝夕回瞪著她,“難道現在你不往裏逃,他們就會很客氣地一直站在外麵?”

她看了錢衰燈的碧蝠袋一眼,突地雄心驟起,清吒一聲“好!”,拔劍掠身而起,從窗口出去一個閃身直到錢衰燈身邊,一劍已然挑起碧蝠袋。

蕭守紅突如其來的一掠讓門外三個人都是一怔:他們對蕭守紅本來沒有惡意,如果不是看到李豔芳橫屍當場,也不會放出大量碧蝠,看她越窗而出隻當她要逃,她的動作讓錢衰燈一愕,猝不及防地上那碧蝠袋竟讓她一劍挑去。蕭守紅得手之後一甩手,把那袋蠢蠢而動的、惡心的東西“啪”的一聲丟進了茅屋裏。

但她卻已經走脫不了,她一劍挑起碧蝠袋子的時候白星漢已經出手往她肩上扣來,回手甩飛袋子的時候錢衰燈已經出指點上她背心兩處大穴,前後合襲,刹那間她就要被生擒當場!

突然錢衰燈的雙指點中了兩塊冰涼而硬的東西,白星漢一手扣下抓住了一手沉甸甸的也是冰涼而硬的東西。兩人一愕,低頭去看——白星漢手裏抓著十兩銀子,錢衰燈身前“咯拉”跌下兩錠五兩銀子,在茅屋窗口有人影一閃,古心心本要抓向脫困的蕭守紅,突然心念電轉往茅屋撲去,喝道:“誰在裏麵?”

蕭守紅大吃一驚——公孫朝夕武功差得無藥可救,剛才丟出兩塊銀子是他所有的武功裏最高明的一門暗器功夫,如果丟出來的不是沉甸甸的銀子他萬萬沒有如此準頭。古心心一手喪門鞭法抖鞭如槍,公孫朝夕在她手下連半招都不必打,立刻就死——她心頭驟然湧起一陣難以言語的焦急,熱血一沸,她撲身往古心心身上疾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