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麼高那麼陡,上去當然要很多時間,他又不是神仙,怎能說上就上,說下就下,不花一點兒功夫呢?是啊,他又不是神仙,怎能在結冰的懸崖上攀爬?想至此,她鼻子驀地一酸,嚇得她趕緊用手捂住唇,也捂住喉嚨中的嗚咽。不,不準哭,他人那麼好,一定不會有事的。
夜好深,唧唧的蟲鳴在這空曠的山中顯得格外清冷,初時美麗的湖泊在此刻竟有如鬼域。風過,水草發出沙沙的響聲,霧氣散了又重聚,如一層穿不破的牆,將兩個世界隔開,惟有前麵的山峰依然清晰地閃著銀光。
夜,從來沒有這麼恐怖過。她蹣跚的步伐踏在草上,寂靜無聲,仿佛夜色濃烈得將聲音也吞噬了。一股顫栗湧上心頭,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她狠狠地跌撲在地上。好痛!手肘及膝蓋傳來陣陣刺痛,直刺入心裏。她向來不懼這種小痛的,今天怎麼了,怎麼會這麼痛,痛得她直想掉淚,痛得她爬不起來。
“你,不要有事!”她忍不住趴在草地上嗚咽起來,淚水直接浸入土中,冰冷的泥土氣息撲入鼻中,引得她淚水泛濫成災,“你,妻子,還在等你……”
絕望與悲淒籠罩住她,渾不覺有人來到身邊。正當她哭得稀裏嘩啦之際,隻覺背心一緊,人已被拎了起來。
“沒見過這麼不愛幹淨的丫頭。”微帶笑意的輕斥在黑暗中響起。
葉青鴻一驚,隨即大喜,一把抱住聲音的來源,“你……沒死……”
“蠢!死人會說話嗎?”傅昕臣沒好氣地將她拎離自己,雖然在他眼中,她還隻是個小丫頭,但對妻子的忠誠,使他與所有雌性動物都絕緣,帶她上下山隻因迫不得已。
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不動聲色的疏離,葉青鴻隻是傻傻地笑著,一顆心被喜悅漲得滿滿的,隻因他平安地回來了,其他的一點兒也不重要。
“雪濡草?”她輕問,明知多此一問,但卻忍不住不問。
“找到了。”傅昕臣聲音中充滿了愉悅,“我們這就下山去。”語畢,抑製不住滿腔喜悅,長嘯出聲,摟住葉青鴻借著雪光向來時的路大步而去。
“你……”葉青鴻欲言又止,一雙星眸貪戀地留連在他神采飛揚的側臉上,心中輕歎,自己竟是這麼擔心他,這可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嗬。
在銀蛇般的山巒間,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箭一般地向山下飛馳,悠長清越的長嘯在山穀之間回蕩,久久不散。
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葉青鴻胸中充滿了濃濃的惆悵與不舍。小穀又要恢複以往的寧靜,但是再也不會和以往一樣了。
他說他叫傅昕臣,她叫楊芷淨,但是她卻不知道怎麼寫,他們寫給她看,她也不認得,因為她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在他們眼中,她一定很笨很笨。
他們走得遠了,卻一次也未回頭,直到消失在山岔口。這裏……這裏原是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他們留戀的啊。
葉青鴻閉上眼,無力地靠在木柱上,心口隱隱作痛。她是怎麼了?他們和她不過萍水相逢,為什麼要為這些不相幹的人傷神?這個世上沒有人憐惜她、關心她、在意她。不過,她一個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她倔強地挺直腰,毅然轉身回到屋內。
可是——她回身關門的手停滯住,目光不受控製地望向他們消失的地方,一種如絲般纏綿粘人的情愫似有若無地包繞住她的整顆心,令她欲舍難離——他們是十六年來惟一待她溫柔和氣的人,她真的好喜歡他們,好想和他們永永遠遠在一起,即使他們不理會她也沒關係。隻要他們會偶爾看她一眼,對她笑一下,或說一句話什麼的,她就會心滿意足。
這是不可能的!寒霜浮上她的眉宇,她責備自己的貪心及癡心妄想,手卻怎麼也無法將門關上,任寒風灌進屋內。她和他們不一樣,她屬於這個山穀,而他們屬於外麵的世界;她從出生就注定孤苦伶仃、受人欺淩,他們卻是成雙成對,幸福歡悅。她憑什麼去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人還是不要太貪心才好。
皺了皺眉,她放棄關門的動作,走回爐邊。冷風從屋外吹進屋內,吹得爐中的火明滅不定。她裹緊身上的衣服,任風刮割著她柔嫩的臉頰,撩起她的發。一絲淡淡的笑容浮上她的唇角——那風,帶著他們的氣息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