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傅昕臣——”她喊。

“傅——昕——臣——”他沒回答,遠山傳來回音。

翻過一道山梁,站在梁上,對著莽莽林原,她又喊:“傅——昕——臣——”依然沒有回應,連遠山亦不再作答,惟有夜梟尖銳如鬼泣般的哀嚎,“你在哪裏?”她低喃著,立足站了一會兒,目光在夜色中搜索。他去了哪兒?為何還不回來?幽幽地歎了口氣,她邁步走入一望無垠的原始森林之中。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他。

“傅——昕——臣——”

“傅——昕——臣——”

……

睡鳥被驚起,發出“撲撲”的拍翅聲,夜晚的森林並不靜謐,許多奇奇怪怪的聲音交織響起,獨獨缺少人聲。

叢林中危機四伏,在暗處不知有多少看不見的眼睛在尋覓著自動送上門的獵物,長年行走於這片莽原中的她又怎會不知?但是,她還知道,他也在這裏麵,在一處她看不見的地方。

呼喚著他的名字,在因夜而顯得更加難行的林中,她走得異常艱難,卻又義無反顧。那裏——她知道——隻要她再多走幾步路,也許就可以找到他。

狼嗥聲忽遠忽近,夜起覓食的野獸在她身旁悄無聲息地穿過,灌木草叢內不時在劇烈地沙沙晃動後蹦出一隻兔子或野獐。白日見慣的一切在夜晚竟如此驚心動魄,她捏緊了手中的匕首,繼續尋找著傅昕臣。

“呱——”一隻夜獵子“嗖”地飛起,從她頭上掠過,翅膀擊在她頭頂上,嚇了她一大跳。腳下絆在突起的樹根上,人已跌撲在地,火把從手中脫落,不知撞上了什麼,“噗”地一下就熄滅了。四周立時陷入一片漆黑。

眼睛看不見東西,周圍的聲音立刻大了起來,蛇行蟻走、風吹草動皆落入耳中。葉青鴻摸索著靠上一株大樹,“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她仰頭看向天,卻不見一縷星光,心下一歎,白日在林深樹密之處已不見天日,更別說夜晚。夜獵子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閃忽閃的,她汗濕的手緊了緊,那把匕首還在,心下略安。忽然,她渾身汗毛直立,肌肉緊繃起來,危險的感覺傳遍全身上下。

黑暗中多了幾點綠光,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向她漸漸逼近。狼!

一股龐大的懼意湧上心頭,她抬腳欲奔,卻強行止住。

冷靜!不能慌,否則就完了。多年的經驗告訴她,隻要她一跑,結局肯定是葬身狼腹。試問,一個毫無輕功的女人,又怎能跑得過狼。

冷靜!她再次警告自己,隻要她不動,那些狼也不會輕舉妄動,除非其中一隻喪失耐性。但是狼是極具耐性而又狡猾無比的東西,在沒摸清對手的底細時,是絕不會任意而為的。

隻是,她能堅持多久?而傅昕臣又在哪裏?隻盼他離這裏越遠越好才是。

反身爬樹隻是死路一條,逃也逃不過,左右是死,不如拚了。隻要狼群撕咬攻擊獵物的聲音傳出去,傅昕臣如在附近,自會遠遠地避開。

心中如是想著,冷汗早已從額際滑下,密林中響著粗重的呼吸聲,不知是她的,還是狼的。似乎感到這裏沉悶緊窒的氣氛,連夜梟也停住了叫聲,四周一片沉寂,空氣中有一股緊迫壓抑的氣流在慢慢膨脹。

一滴汗水滾入眼中,因為全神貫注於狼的舉動,她下意識伸手一抹,刹時,繃緊的弦因她這無意識的動作而斷裂,緊窒的氣氛瞬間爆炸。一聲咆哮,一隻惡狼如脫弦的箭一般向她撲來,刮起一股疾風。看不見,隻能聽聲辨位,她銀牙一咬,將匕首橫舉胸前,拚了!

霎時,左臂上一陣劇痛,那狼已咬住了她。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時光仿佛倒流回師娘活著的時候,痛——

意識中隻剩下這個字,冷靜的血液瞬間沸騰,那壓抑許久的野性再次迸發,無暇思索,匕首一下刺在咬住自己的惡狼身上,也不管是何部位往下猛拉。一聲慘嚎,那狼還來不及咬下一塊肉,已鬆嘴軟倒在地。

似乎料不到對手如此凶狠,本欲群起而攻的狼群有瞬間遲疑。恐懼卻抵不過彌漫於林間的血腥味的誘惑,低咆聲中,暴風驟雨般的攻擊立刻爆發。

不會武功,不會閃躲,隻憑著那絲被殘酷折磨挖掘出的野性,她揮舞著匕首與獸性大發的惡狼搏命,鮮血四濺,哀號聲四起,慘烈的氣氛連猛獸亦不敢靠近。

疼痛在全身彌漫,一如既往,葉青鴻緊咬牙關,隻有手仍在機械地揮舞,腦中惟一的念頭就是多殺一頭狼,傅昕臣的危險就要減少一分。不管怎樣,隻要他平安就好。

有那麼一刻,她感到自己不行了,流血過多的虛軟及雙手劇烈的疼痛差點兒擊敗了她,疼痛麻木了知覺,匕首是否還在手上,她已沒有感覺。

狼群的攻勢明顯緩了下來,也許懼於她的狠辣,許多狼停下來開始搶奪死去的同伴的屍體,她知道自己該趁機逃走,因為一旦瓜分完死狼,它們會再次發起更猛烈的攻擊。但是,她的腳已抬不起來,“啪”的一聲匕首落地,在沒有狼向她攻擊的時候,她再無法握住匕首。靠著大樹軟倒在地,死亡開始帶著它腐敗的氣味向她接近。

“傅昕臣。”她低喃,唇角浮起淡淡的笑。她就要死了。師娘說人死後會看魂魄,那她的魂魄一定要跟著他,幫他趕走惡鬼,不讓他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傅昕臣。”她好喜歡他的名字,怎麼也喊不膩,上天待她真好,讓她遇見了他,可惜他一直都不開心。

“傅昕臣。”如果有來世,她是否可以成為他的妻,兩人相憐相惜,誰也不讓對方傷心。

“傅昕臣。”不要忘記她嗬!

“傅昕臣……”

意識在呼喚傅昕臣的名字中一點一點喪失,連一隻惡狼向她撲來她也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