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觀梅,傅昕臣興起了回龍源的念頭,那裏有他的好友及多年共事的下屬,還有淨兒的香塚。算算日子,就要到淨兒的周年紀日了。已經有五年,他不敢回去,不願麵對一切,現在,也該是將一切了結的時候了。淨兒的死,他已能坦然接受。曾經打算在小穀中終老一生,不再與江湖接觸,但卻因卿洵的出現以及玉無雙嚴飄飄的打擾,更重要的是那夜自己竟控製不住吻了奴兒,這一切的一切迫使他不得不記起曾被他任性拋下的責任。
梅花開了,他應該去看看淨兒了。他終是破了自己的承諾,碰了別的女子,不知是否還能補救。不再見她,不再碰她可行?奴兒不解世事,分不清喜歡和愛,她不會像自己一樣禁錮感情,說喜歡就喜歡,自己走後,她一定還會碰上別的喜歡的人,很快就會將他忘了。她要過她自己的生活,而他會去陪淨兒。
一想到葉青鴻會忘了他,會喜歡別的男子,傅昕臣就覺得胸口憋得慌。他因思緒而散漫的目光驀地集中於坐在窗旁正在梳頭的葉青鴻身上,那烏黑纖柔的發絲撩動了他的心弦。他站起身來,走到她的旁邊,在葉青鴻錯愕的表情中拿過梳子,修長好看的手指撩起一綹長發,梳齒在其中穿過,如穿梭於水流之中,轉眼無跡。
“你會忘記我嗎?”傅昕臣一邊梳著手下的發,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什麼?”葉青鴻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有些懵了,忘記了他的手正握著自己的發,一偏頭,不由得“哎喲”痛叫一聲。
傅昕臣忙鬆手,改為她輕揉扯痛的頭,“這麼莽莽撞撞,也不知你是怎麼長大的。”輕柔中帶著心疼,他無奈地責備她的不小心。
靦腆地一笑,葉青鴻不忘他開始的問題,追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傅昕臣微微一笑,但目光卻變得認真無比,“我要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你……會忘了我吧?”不知為何,這一句話竟是如此難以出口,出口了,他卻一點兒輕鬆的感覺也沒有,反而更覺得沉重。
“什麼?”葉青鴻身體驀僵,隨即不顧一切地轉過身來,“你說什麼?”她的聲音中是急切,是恐慌,是不願置信,恰與她瞬間轉為蒼白的臉相呼應,“你終是要走了?”
“我總是要走的,不是嗎?”傅昕臣無奈地歎口氣,將她的發挽成螺髻用發釵定了。
“是……你總是要走的啊。”垂下眼瞼,葉青鴻變得麵無表情,但微顫的唇瓣卻泄露了太多。
“我……我去做飯。”她逃避似的站起身,想從傅昕臣的手中拿過梳子,傅昕臣卻沒給她。
“齒都快斷光了,不要了吧。”說著,他一下子將梳子丟出窗外。
“不!”葉青鴻俏臉瞬間慘白,撩起裙子就要奔出去撿那被拋棄的梳子,卻被傅昕臣攔腰抱住。
“不要了吧,撿回來也沒有用。”他的濃眉皺在了一起,他說過不再碰她的,但為什麼會心疼?
“我……我沒有其它的了。”葉青鴻無力地道。他不讓她要,她怎能再要;他要走,她怎能阻攔。
“我再給你做一個。”手臂收緊,傅昕臣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發,他不該再碰她,但他做不到。
“好。”葉青鴻柔順地依在他懷中,他說什麼她都聽,但——“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走?”小小聲地,她說出心中的祈望。
傅昕臣差點兒就要脫口答應,但隨即想起自己此次回去就是為了離開她而去陪淨兒,怎能帶她一同走?“不行。”硬著聲,他突然有些痛恨自己。
“哦。”葉青鴻似乎早知答案,也不難過,隻是木然地應了,然後拉開他的手,淡淡地道:“我去做飯。”語罷走了出去,留下傅昕臣怔怔地站在那裏。
早知他要走的,為什麼還會難過?她是不是太貪心了?以前他不理她的時候,她隻要他的一個眼神、一句話,就會開心上幾天。現在他對她這麼好,她竟還不滿足,還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人不可以貪心的,她何其有幸能在一生中認識他,得到這麼快樂的一段時光。她知道,他是喜歡她的,雖然他從不說,但她就是知道,這樣就夠了。
他要走了,不要再讓他掛心才好。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是淨姑娘,這次回去想必也是為了她,既然自己不能留住他,就讓他走得無牽無掛吧,就算、就算這樣會讓自己好痛……
“啊!”一聲輕呼,她茫然地舉起左手看著鮮血從食指尖汩汩冒出,然後順著修長的指尖流至手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為什麼不痛?難道多年的折磨讓她連痛也感覺不到了嗎?
“你受傷了!”玉無雙的聲音驀地響起。葉青鴻尚未看清他人,手指已落入他口中,陷入思緒的她並沒有拒絕他這已越矩的行為,隻是呆呆地任他為自己將手指的血吸吮幹淨。
沒有被拒絕,玉無雙心中大喜,以為葉青鴻對他也有意,隻要自己再加把勁,想來要不了多久便可一親香澤。
“你們在做什麼?”正當他得意之時,一把寒意浸骨的聲音侵了進來,令他不自覺放開葉青鴻的手,看向來人。
傅昕臣負手站在廚房門口,身上籠罩著多月不見的絕冷寒霜。北風夾著巴掌大的雪片從敞開的門外刮進來,吹打在他身上,但奇怪的是一點兒也未拂動他的衣袂,即便是一片小小的雪花也未留下。他站在那裏,就像站在和風暖陽中,卻帶著來自地獄的詭寒。
玉無雙心中微驚,臉上卻浮上笑容,“傅兄莫誤會,在下隻是在幫尊夫人清理傷口。”
“清洗傷口?哼!”傅昕臣冷冽的眸中掠過一絲殺意,“奴兒,過來。”
葉青鴻茫然地走過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傅昕臣拉起她的手,查看那被削掉一小塊肉仍在滴血的手指,“疼嗎?”他舀過水輕柔地為她清洗傷口,順帶洗掉玉無雙的口水。對於她,他總是硬不下心責怪,隻有自己咽下怒氣,這可不是往日的他會做的事。
葉青鴻搖了搖頭,目光癡癡地看著他剛硬俊美的輪廓,一刻也舍不得離開。他就要走了,她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真是個小白癡。”傅昕臣口氣不悅地責罵,卻又不舍地在她唇上輕輕一吻。
“我們去上藥。”說著牽起她的手,掃也不掃玉無雙一眼,向門外走去。
“姑娘!”玉無雙突然喚道,隻要葉青鴻回應,他保證這對夫妻的關係會更加惡化,那時他便有可乘之機了。卻不想惹來的是傅昕臣冷電般的目光,似冰劍刺入他的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