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捕快大人,”經不住好奇心的驅使,縱然麵前的男人一張冷臉,林天天還是忍不住好奇地發問,“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存在?那個那個,我從來沒有想到古代人竟然會知道我們耶!還有還有,怎麼會有這個什麼‘管理辦’?!這個情況分明太詭異了嘛!”
“……”麵對她一連串的問題,張名揚瞥了她一眼,嘴角不由得抽搐一下,隨即低下頭去,以不帶感情的語調問:“姓名。”
“哦……林天天。”見對方絲毫沒有要答話的意思,林天天不由覺得有些掃興。
雖然在那邊的時代,林天天從來沒有作奸犯科到需要進警察居喝茶,但是她可以料想,被警察問話的情況,估計跟現下的景象沒啥米區別才對,真是相當無趣啊。
“性別。”
“……捕快大人,我原先以為你能說外語,一定是很聰明的……”聽到這句,原本還覺得無趣的林天天,忍不住輕笑起來,“可是,似乎不是嘛。”
“……”手裏的毛筆抖了一下,在宣紙上映下了一個黑墨點。張名揚的額角有一根青筋跳動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不帶感情地問道:“年齡。”
“年齡可是女人的秘密哦!張捕快,您既然什麼都知道,應該不會連這種常識性的禮儀都不清楚吧?”林天天斜眼瞥他,故意笑著調侃道。不知道怎的,自剛才看見這個家夥嘴角抽搐的樣子起,她便覺得無端地好笑起來,於是開始故意答非所問。
“……”果然,額角的青筋逐漸擴大中,十字路口不斷閃現。原本一直低垂著腦袋專心填寫情報的張名揚,終於忍無可忍地抬起頭來,用那雙並不算濃眉大眼的眸子望向林天天,“這裏是衙門,你給我嚴肅點!”
“哦……”林天天故作乖巧狀,雙手疊在膝蓋上,目光下垂盯著手,一副“配合工作”的模樣。
顯然這個狀態讓張名揚甚是滿意,青筋慢慢收斂,他收回目光,一邊提筆紀錄一邊繼續問道:“年齡。”
沉默。
片刻的沉默,一直延續到張名揚挑了挑眉毛,強忍著怒氣重複了一遍問題:“年齡?”
“……”林天天還是保持著正襟危坐,依舊以沉默作為回答。
“……”懸在紙麵上的筆杆微微顫動,正顯示著手的主人內心的隱忍。然而,雖然知道未來世界的存在,可是張名揚卻似乎沒有學過“紳士禮儀”這樣的東西——“啪”地將毛筆拍在了桌上,頓時,墨跡染了大半幅紙麵。他抬起頭衝麵前的她狂吼:“你倒是說話啊!”
“可是,是你讓我嚴肅一些的啊……”她微微抬了眼鏡瞥他,以無辜的語氣道。
“嚴肅不是要你裝啞巴!”
“可是,”她半低垂了眼眸,作勢幽幽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道,“我這個人呢,一說話就不太正經。為了遵照捕快大人您的意思,我隻有不說話,才能嚴肅得起來。大人,您說,您是要我說話呢,還是要我嚴肅呢?您選一樣吧。”說到最後,林天天對著張名揚笑吟吟地道。
“……”這番歪理將張名揚的怒火迅速挑起。明知道這個女人是故意找碴,然而,就算是生氣,也不能當真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怎麼樣。所以,張名揚隻有深吸一口氣,慢慢鬆開了先前捏緊的拳頭,重新拿起毛筆,“所以說我最討厭你們這些未來人了……”他近似於抱怨般地嘀咕,“你還是說話吧。”
這語氣怎麼聽都有點無奈的味道,這讓林天天沒來由地心情大好。可是,他的話又讓她嚴重地不滿起來,“喂喂,捕快大人,我們招惹到你什麼了?!將我莫名其妙地帶來問話的人,明明就是閣下你耶!我都沒有抱怨了,你倒是在那裏抱怨個什麼勁兒?!未來人招著你了惹著你了?!”
“廢話!你們本來就不該在這裏的!”張名揚拍案而起,黑眸瞪向林天天,“未來人又狡猾又奸詐,還是國家長治久安的隱藏禍患!要不是因為這段時間未來人口突然增多,人手不夠才把我從強盜課調了過來,我才不要幫你們未來移民登記戶口!”
“哪有人喜歡看強盜小偷的……再說了,什麼嘛,說得我們像定時炸彈一樣……”這次換成林天天小聲嘀咕了。
畢竟,他們的確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空的闖入者。以前從來不曾思考過,移民計劃會給古代人帶來麻煩,可是麵前的現實情況,分明就是增加了他的工作負擔。這份認知讓她說話聲都小了三個檔兒。
見她低了眼,當真一副有點反省的模樣,張名揚的怒氣降下了不少。提了筆,卻見先前那張紙已滿是汙墨,他隻好又拿出一張,從頭開始:“姓名。”
他的問題立刻讓她來了精神,“捕快大人,我以為你記性很好的說。”她以頗帶感懷的語調說道,一邊還搖了搖頭做出遺憾狀。
“……性別……算了。年齡……”
問話就在林天天這麼極度的不合作下進行。不知怎的,她偏就是喜歡看他氣得青筋亂暴,卻又不能當真發作的拙樣子,於是便變本加厲地難纏。而另一方麵,張名揚又是對未來人抵觸得緊,於是問話的進展竟是到了“舉步艱難”的境地,大部分時候二人都是在雞同鴨講各說各話。直到了日頭西沉,他才將一張登記表填完。
拿了紅印摁上,張名揚拿著紙走向另一間偏廳。林天天立刻跟上,“捕快大人,下一步該做什麼,還要問嗎?”
還問?!他都一個頭兩個大了!張名揚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答道:“跟我去交了移民稅你就可以滾了。”
“耶?!什麼?還要交稅嗎?”她瞪大了眼。為什麼現在的狀況,讓她聯想到了偷渡客繳罰金?可問題是,她現在可是身無分文啊。
“那個……捕快大人……”她苦下了一張臉,“我……我沒錢的。”
“什麼?!”怎麼可能?他才不信。誰都知道來移民的未來人必定是帶了一大堆的金子,買了田地置房產。所以先前那名強盜,眼見林天天一身怪異服裝,非但不覺得驚訝,反而大歎見到了肥羊。
見張名揚一臉不信的神色,林天天垮下臉來,“我說的是真的。我原本是準備了金子的,可是問題是我沒能帶過來啊。我真的是身無分文了,哪裏有錢去繳什麼稅金啊?!”
“……”在張名揚捕快生涯的這些年來,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看到林天天一臉沮喪,的確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這豈不是表示,別說是住宿了,她連吃飯的錢都沒有?!
心裏沒來由地躥起一陣怒火:這個女人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停下了走向財會處的腳步,這種狀況,就連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那個……捕快大人,”見他臉色陰沉,她小聲喚他,可憐兮兮地道,“那個……稅金我能不能先欠著?等我打工賺足了錢再補繳,行嗎?”
“打工?!那是什麼?”張名揚斂了斂眉問道。正在因為這等難辦情況頭疼不已的他,被這個新名詞暫時吸引了注意力。
“呃?!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個?”這倒出乎她的意料了。抓了抓腦袋,她費勁地想找出一個比較好理解的說辭,“就是……我幫人家做事,人家給我錢……”
可是這麼說著,卻突然覺得不對勁起來。想了半晌,林天天一拍腦門,“我知道了!打工應該是出現資本主義後才有的名詞吧,明朝中葉,才剛剛出現資本萌芽啊!糟糕了,這不就是說,連打工都沒地方打?!”
“資本?!那是什麼?”張名揚忍不住問出來。
暫且忘記了抱怨,林天天抬起頭來,奇異地望著他,“捕快大人,你不是很神奇的嗎?連英語都會說,沒可能連‘資本主義’都沒有聽過吧?”
他沉下臉,“我不是說過了?我是臨時調配來未來人口管理科的,集訓三天就趕鴨子上架了。”
聽到他的說辭,她一口噴笑出來,“哈哈!原來你們還需要培訓上崗啊!我說嘛,怎麼有時候看上去很能耐的樣子,有時候就連常識也不知道……嘖嘖嘖,果然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啊。否則,就算會兩句ABC裝門麵,內裏還是草包一個。”
她的評論引來他的怒瞪,“我管你們未來人的什麼鬼常識!廢話少說,繳稅!”
“啊……這個……那個……”這個話題讓林天天再度頭疼起來。越來越覺得現在的情況像是偷渡客了。繳稅?!讓她哪兒來的錢繳啊?!
難道她淪落得要像古代的丫鬟一樣,找個大戶人家簽張幾十年的賣身契?!她……她不要啊!嗚嗚嗚嗚,為什麼小說裏那些女主角,穿越時空就能吃香喝辣,不是王妃就是貴婦,而她竟然淪落到這種淒慘的地步?!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就在林天天為了自己的悲慘遭遇掬一把同情淚之時,仿佛是為了證明她的話一般,“咕咕咕咕”一陣悶響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
摸了摸肚皮,她紅著臉望向身邊的男人。然而,他卻仿佛沒有看見她的悲慘處境一般,昂首向府衙大門走去,隻留得林天天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喂,你還要杵在那裏杵多久?!快走啊!”他突然回過頭來,衝她吼。
“啊?!”她不知所措地瞪了眼望他,“去哪兒?”
他偏過頭去,望向屋簷的一角,偏就不去看她,“還能去哪兒?!吃飯。”
林天天愣了一愣,呆了半晌之後,隨即淺淺地笑了開來。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湊在他身邊,笑吟吟地道:“我很能吃的哦……”
“……”張名揚沒有答話,隻是大步走出衙門。林天天也就不再硏嗦,隻是樂顛顛地跟在一旁。
遠處有民家煙囪冒出嫋娜的輕煙,被暮日的陽光染上橙紅的顏色。道邊的梨樹輕搖,樹葉上被附上了一層柔和的光亮。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拉得極長,遠遠地投映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