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3 / 3)

“……”

刹那之間,有種想大笑的衝動。而實際上,他也的確那麼做了,“哈……哈哈……”

“咦咦咦咦!你終於來了!”林天天騰地直起身來,衝到了木柵欄前。看見他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她撇了撇嘴,不滿地道,“喂,你有沒有良心啊!我現在成了囚犯耶,你還笑?!很好笑嗎?”

張名揚笑得沒法吭聲,隻是猛地點了點頭。這狠狠地一點頭,不留神就笑飛出淚來。

這個動作,更引來她的白眼,“至於嘛!你你你你……你這個幸災樂禍的,看我倒黴你真這麼開心麼?!是不是等我明天被割了舌頭,你就更開心了?!”

說到最後,這語氣裏就多了些委屈的味道。哀怨地蹲下身去,林天天用手指在地上畫著圈圈,越畫鼻頭就越酸。

那個沒人性的!她一直在等他來,可沒想到等到的就是這種嘲笑。他他他他……混蛋!

狠狠地用手指戳著稻草,仿佛是在戳某個沒良心的家夥。就在這個時候,隻聽牢門的鎖一陣響,再下一刻,她就被人拖了起來——

一隻微微粗糙的大手,牢牢地抓緊她的,拉著她就往囚室外奔。林天天被他的蠻力抓得生疼,不禁斂了眉。剛想數落兩句,卻感覺到手上除了疼,還有熾熱——

一手的汗。

再沒了半句言語,她抬頭望向他的背影,沒來由的,心口一陣收緊。

“真是一點都不驚險嘛!”

以上是林天天對於此次越獄行動的真實感言,這番說辭引來了某個前任捕快的白眼。曲了手指,右手扣上了她的腦袋,“你在想什麼啊。”

“本來就是啊。”被輕輕叩了一下,卻是半點痛覺都沒有的。這讓林天天更加肆無忌憚地發表著感慨,“我還以為越獄會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要經曆槍林彈雨、衝破重重關卡,一路和獄卒廝殺,全身浴血地殺出一條血路來……”她抬手擺了一個下劈的POSE,“可你就這麼開吧開吧,我們竟然就這麼走出來了,簡單得就好像是逛飯館一樣嘛……喂,你有沒有身為逃犯的職業道德啊?!”

“還胡說!”這次的手勁使大了些,讓她抱著頭露出埋怨的神色。張名揚無奈地苦笑道:“還口沒遮攔的!也不想想都是你那張嘴惹出來這麼大的禍,你還不知道收斂嗎?”

“好啦,你已經嘮叨了一百零一遍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伸手揉著頭上剛才被他用力敲疼的地方,她一邊小聲嘀咕,“這個時代真是一點言論自由都沒有啊。在我們那個民主社會,這是暴政耶……”

“……”張名揚沒吭聲,隻是瞪了她一眼。林天天自知理虧,便立刻自動收聲,然後露骨地岔開話題:“啊……好多的星星啊!”

“……”額角滑下一滴冷汗,張名揚抬頭望了望天,隨即在唇邊勾起苦笑的弧度,“今兒個是滿月,哪兒來的許多星星?”

“啊?!滿月就沒有星星了嗎?這種說法我第一次聽見啊!”她疑惑地問道,瞪大了眼仰望天幕:果然隻有三五顆,遠遠地掛在廣袤的暗夜天空當中,看上去頗以點落寂的味道。

頭仰得久了,微微有些頭昏,腳步踉蹌了一下,就被一雙大手搭上了肩膀,穩住了她的身子。她回頭望向他,眯了眼送去一個笑容,“謝啦!”

他頜首表示不用,淡淡地開了口,解答她先前的疑惑:“你沒有聽過‘月明星稀’這個詞兒嗎?在明亮的月夜,星光就被比了下去,顯得黯淡了。”

“哦,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還以為我們那裏科技發達,可這點常識都還搞不清楚。”見他挑眉,她連連擺手辯解道:“不是我笨哦!是我們那裏,不管看不看得見月亮,都是瞧不見星星的。晚上的天也不像這裏是幹幹淨淨的深藍,而是一種黯淡的鐵鏽紅,看上去陰沉沉的。你們詩句裏所說的‘星河明滅’,我們那裏是從來都沒有見到過的……”

“你想看?”他忽道。

“嗯!想看!這裏能看見嗎?”不自覺地抓住他的衣角,林天天的眼裏閃爍著名為“期待”的星光。

“能。我答應你,會讓你看見詩裏描寫的星河,不過……”張名揚斂起了眉頭,露出為難的神色。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低垂了眼眸,微微失望地道,“如果太麻煩,那就算了。”

“不是這個問題,”眉頭斂得更深了,張名揚頓了一頓,長歎道,“不過,能不能收起你的詩情畫意先?我們現在正在逃亡,能不能請你認真點?!”

“啊……哈……哈哈……”林天天抬手撓了撓後腦勺,抽搐著嘴角打起了哈哈。照他的話來說,那個不敬業的逃犯,好像是她才對啊。

也不能怪她,誰讓這次逃脫太過於順利了嘛,害她道現在還不能入戲。

兩個時辰前,她在大牢裏,無奈地蹲在地上,一邊後悔以前從來沒有修過手語課程。不過問題是,就算是會手語,她也不想好端端地被割了舌頭成啞巴啊!

咦?!說到這裏,奇怪了!為什麼古人動不動咬舌都能自盡,這割舌頭會不會也這麼一刀下來就把她切嗝斃了?!

想到這兒,林天天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頓時哀嚎起來:從最沒有創意的“放我出去”和“救命”,到“HELP”最後再到“SOS”都一起吼了出來,可都是沒人搭理,反而是把隔壁房的“鄰居”給吵醒了。“鄰居”一腳“砰”地踹了牆,嘴裏罵罵咧咧:“找死啊!鬼叫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這一罵下來,頓時就把林天天罵蔫了,跌坐在地上折起了稻草。然後,就在這時,她聽見了某個沒良心的家夥,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再然後,一切卻與武俠小說和古代拍案驚奇故事裏的描述背道而馳:沒有驚險的搏擊,也沒有傳說中那種腎上腺分泌的刺激感受——某個濫用職權的倒黴捕快,隻是用原本就放在他身上的鑰匙,輕輕鬆鬆地打開了牢門,然後拉著她快步走出大牢。

雖然還不至於悠閑地晃出去,開始那樣毫無阻隔的順利著實讓林天天大呼“沒勁”。兩個人甚至還折回了屋子,收拾了包袱卷了菜金和細軟——因為那個前任捕快說了,由於人手不足,整晚隻有他一個人當班。至少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會東窗事發,所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做好上述準備。

等到兩個人拾掇好了一切,大搖大擺地走出城門——張名揚甚至還和那個守門的衙役嘮了兩句叨——的時候,已經是約莫四更天了。二人選了便於躲藏的山路,準備翻過山頭,走近道逃向偏遠的山區農村。

“至於嗎?不就是說錯了幾句話嗎?逃就逃了,衙門哪裏會費那麼大勁,派那麼多人來追一個區區越獄犯?”一邊氣喘籲籲地登著山路,林天天一邊不滿地撇了撇嘴。

“你懂什麼?”張名揚伸出手去,拉她上來,“你別看隻是受小小割舌頭的刑,可‘泄露未來秘密、擾亂曆史安全’的罪名可是相當大的!你這麼一逃,估計是要全國發布通緝令了。”

“‘泄露未來秘密、擾亂曆史安全’?!”林天天一口噴笑出來,吐了吐舌頭道,“乖乖!這麼慘啊!這感覺,怎麼好像我成了政治犯似的?雖然刑法並不狠,可是犯罪情節相當嚴重。因此半點鬆懈不得,你說是不是?”

麵對這種絲毫沒有危機感的評價,張名揚忍不住斜眼瞥她。剛要說教一番,就聽得“咕咕咕咕”一陣響。二人同時低下腦袋,又同一步調地摸了摸肚皮。

“虧我還曾經想過去蹭免費的牢飯,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嘛。”林天天垮下一張臉,皺著鼻子抱怨道,“我今兒上午就給關進去了,還期待了一下夥食如何,結果一直等到大半夜,別說是午飯了,連晚飯都沒有。這種情況換在我們那兒,是侵犯了罪犯的人權,囚犯是有權利投訴的哦!”

“還在胡說?!”他瞪她。

“怕什麼?反正我都犯了事兒了,說一句也是割,多說幾句也是割。我就一條舌頭,還怕他們拖出來千刀萬剮、在上麵刻微雕不成?!”她衝天上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不過,你怎麼也沒吃飯?我沒辦法帶菜回去,你就不知道自個兒上街買?!難道你是想學那個脖子上套大餅的啊?”

“……硬生生掉了一個大活人兒,哪裏還有心情管吃不吃飯?!”他苦笑。

“哦,”林天天拉長語調,發出誇張而曖昧的聲音。促狹地衝他眨了眨眼,她嬉皮笑臉地問道:“喂,你是不是很擔心啊?”

“怎麼可能?!”他別過臉去不看她,眼光於樹梢上遊移不定。

雖然茂密的樹林擋去了大部分月光,讓她看不真切。不過,她可以料想,那家夥的耳朵根和脖子,一定紅得跟個煮熟的澳洲龍蝦似的。

一想到這裏,她不自覺地揚起唇角,將笑意綻放在唇邊,也寫進了燦若星河的眼眸之中。

夜晚的風清清涼涼,吹動樹影婆娑,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月輪沉沉地掛在枝頭,清亮的光芒柔柔地灑了一地銀白。於這般詩情畫意的旖旎景色中,二人卻交換著與“浪漫”無緣的對話:“這下你也失業了,怎麼辦?”

“不怎麼辦。”

“當不成捕快了哦!”

“嗯。那就不當吧。”

“你都不猶豫的嗎?”

“忘了。”

“忘了有沒有猶豫,還是根本忘了猶豫?”

“……忘了。”

在唇邊綻開一朵淺淺的笑花,晶亮的眸子裏閃著笑意。清涼的風拂過臉龐,輕輕揚起她的鬢角。良久之後,她忽然一個箭步,扯住他的手臂。

原本一心爬山的張名揚,防不甚防,差點被她拽得跌下台階,“你又出什麼妖蛾子了?!”

抱緊,不放。感覺到他僵硬了身形,也感覺到了暖暖的體溫。良久之後,她抬眼,黑眸對上他的。林天天眯了眼“嘿嘿”一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