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2 / 3)

沈諾失笑道:“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師父你不相信麼?可是我信,那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得連我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沈諾歎了口氣,柔聲道:“那隻是個夢而已,不要想太多。”

“師父,我前幾天還害怕著死,可現在不怕了,一點都不怕了。”程輕衣將頭靠在沈諾的肩上,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快死了,師父肯定不會這樣對我。你肯定又會板出一副老師的模樣來,教訓我說這個不是那個不對。你怎麼可能那麼溫情地牽著我的手,讓我靠在你懷裏,聽我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傻孩子。”沈諾喃喃道。

程輕衣的目光中露出幾分透徹了然的神色,淡淡道:“其實我知道師父一直以來在顧慮些什麼,你怕別人說閑話,更怕世俗挑剔的目光指責著我們不該有的親昵。在百萃節那天,藍姑娘看我的目光,完全是把我當做紅顏禍水來看的,好像我會毀了你一樣。其實我也很害怕,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一聽說你要娶親我就快發瘋了,你不肯帶我去揚州,我就千方百計的自己去……我在路上時情況就已不太好,有好幾次就忽然暈倒了,就在那時候碰到了吹簫公子……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我使了點手段迷惑了他,讓他幫我演那出戲。我是不是真的很惡毒啊師父?”

沈諾低低一歎,隻是將她抱得更緊。

“我真的很惡毒……”程輕衣低聲道,“我看見吹簫公子手裏的扇子,知道是秦姑娘送的後,就開始打起了它的主意。我問他要了那把扇子,然後跑到百萃大會上攪局,果然,秦姑娘看了我手中的扇子後就崩潰了……師父啊你說得對,我真的是很胡鬧,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去傷害別人,把一切都催毀!秦姑娘肯定很傷心,吹簫公子也肯定很傷心……我的自私直接地、或者間接地傷害了那麼多人,所以老天懲罰我,奪走我的生命之前,還奪走我的美貌……師父,我現在都不敢照鏡子……”

“沒事的,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

程輕衣注視著沈諾,目光如水,“師父,我喜歡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歡你,隻喜歡你一個人而已。在我生命裏,除了你外,沒有別人,從來沒有。”

沈諾閉上了眼睛,這句話說出口來,為什麼在甜蜜中又摻雜了那麼多痛苦與辛酸?如果不是因為程輕衣快死了,她會說出這句話來嗎?而自己又會縱容這樣親密的行為肆無忌憚地發生嗎?多麼悲哀卻又真實存在著的忌諱——師父與徒弟的相戀,不被世俗接受與理解的愛情!

天色更陰沉了,一道閃電劃破靜寂的長空,暴雨傾盆而下!

兩人拉著手跑到亭子裏,一起抬頭看天,風雲際幻間,嘲笑著萬物蒼生,人,在自然麵前,何其脆弱與渺小?

程輕衣道:“師父,講些你的事情給我聽好麼?比如你的十六歲之前都在幹些什麼呢?為什麼江湖上都沒有關你這方麵的傳聞呢?”

沈諾注視著黑壓壓的天空,緩緩道:“十六歲之前……十六歲之前我和母親在一起顛沛流離。我父親是個書生,死於戰亂,母親精於醫術,就帶著我走南闖北,靠替人治病收取微薄的診金為生。在那過程中遇見了瓊花娘子,她對我們母子很照顧。我母親在我七歲那年,也是這麼一個雷雨天去逝了,臨別前將我托付給了我的師父,他不懂武功,但是學識非常淵博,我從他那學到了很多東西。十六歲時我開始名揚江湖,後來才慢慢學了劍法,並不像其他人認為的那樣十六歲時就武藝高強。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漂泊著,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麼都沒做過,現在回憶起來,似乎隻有收你為徒這件事,是真正被印入生命中,永遠也揮之不去。”

程輕衣笑笑,道:“師父十六歲時就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現在都過去十年了,難道就沒碰到過什麼紅顏知己麼?好像一直以來,有關於你這方麵的緋聞真的很少啊。”

沈諾眨眨眼睛道:“那是,幸好沒有,否則估計我的徒兒就更要尋死覓活了。”

程輕衣聞言嗔道:“師父你取笑我!”

“這難道不是事實?”

“好吧,就算是吧。”程輕衣放軟了聲音,好像想到了什麼,一直笑個不停。

沈諾挑了挑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程輕衣,程輕衣伸出一個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道:“師父你知道嗎?其實……”

剛說到這時,就聽呼喚聲遠遠地傳了過來,“小姐——小姐你在哪?小姐——”

兩人轉頭看去,隻見挽綠撐著傘急急地跑了過來,“太好了!終於找到小姐和沈公子了!”

程輕衣道:“什麼事?”

“小姐,有客人來訪,自稱姓秦,是個年輕的小姐。”

沈諾和程輕衣兩兩相忘,心中都是一驚——姓秦的年輕小姐?難道是秦……若煙?

水榭聽香,華燈初上,大廳裏一片亮堂。

那個廳中盈盈而立的素衣女子,卻比燈光更奪目。

沈諾和程輕衣趕到時看見她就齊聲叫了出來,“秦姑娘!”

秦若煙回眸,目光落到程輕衣身上時臉色卻變了一變,過了一會兒才歎息道:“才幾日不見,竟然憔悴若斯……沈大哥,我是送東西來的。”說著示意旁邊跟著的丫頭遞上了一個錦盒。

沈諾迷惑地打開那個錦盒,一株翠碧色的植物在燈光下燦燦生姿。

“這個!”沈諾又驚又喜,抬頭看著秦若煙。

秦若煙笑了一笑,道:“依君草這個名字據說是我曾祖母起的,是她與曾祖父的定情之物,所以秦家一直視為珍藏,倒不是因為此草有神奇的治療能力而拒絕外傳。娘說了,凡是藥物理所當然地要用來給人治病,若能救人性命就是它最好的用途,相信秦家列祖列宗上天有靈,也不會因此而責怪我們的。因此命我送了過來,旅途上有點耽擱了,幸好,還來得及。”

“此恩此德,教沈諾如何忘記……他日定當親自上門拜謝!”

“沈大哥言重了,你與我們家素有淵源,以草相贈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隻是先前礙於家傳祖訓,遲遲不肯應允,拖累了程姑娘的病,若煙已感到萬分羞愧……閑話後敘吧,沈大哥先為程姑娘治病要緊。”

“好啊!”沈諾興衝衝地回頭看程輕衣,卻見程輕衣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竟然不見一絲欣喜,反而凝結著一種說不清的哀愁。看到那樣的表情沈諾的心緊了一緊,走過去柔聲道:“輕衣,你怎麼了?你……難道不高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