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緊張嗎?”碧落湊過來,一張小臉通紅通紅,“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好緊張哦!你知道的,我長那麼大還從來沒有被這麼多人看著過呢,我……”

“噓——”葉重重忽然衝她豎起了食指,禁止她出聲,“聽!”

“聽什麼?”碧落側過耳朵聆聽,喧雜的聲音中仿佛有簫聲很飄渺地響起,她四下張望,卻無法辨析那簫聲是從何而來。

葉重重的臉色變得慘白,連胭脂都失去了紅潤,“《隨園曲》,最後一節——《笑春風》。”

“《隨園曲》?”碧落又仔細地聽了聽,那簫聲夾雜在鞭炮聲和喜樂中,似有似無,時斷時續,但是聽得出來,不是悲傷的曲調,反而縈繞著少許灑脫之意,非常好聽。因此她更不明白小姐的神情為什麼會變得這麼難看,便道:“好奇怪哦,誰的興致那麼好,在這個時候還吹簫呢?”

葉重重咬緊了唇,她的目光從街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各大酒樓飯莊的二樓,再往上——終於看見了吹簫的人。

遠遠的一重房簷之上,黑衣的蕭離盤膝而坐,碧綠的玉簫中吹出的曲調,似乎把周遭一切的風景全部掩蓋住。此時此刻,葉重重眼中心中,獨剩下那麼一個身影,用最最寂寥的姿態吹出最委婉的樂曲,一直吹到她的生命中來。

蕭離,居然在這個時刻再看見他……居然是在這個時候……

風吹拂得紗簾輕飄,蕭離的模樣也隨之一瞬清晰,一瞬模糊。葉重重下意識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就那樣愣愣地看著他,直到重重屋宇隨著花車的前行而將其遮掩,再也看不見。

隻是那麼短短的一瞬,卻在她心中掀起了淘天巨浪!

蕭離蕭離,他為何而來?

如果剛才蕭離跑過來讓她跟他走,葉重重不知道自己能否拒絕那種誘惑。

不過蕭離終歸沒有過來。

或者,該慶幸他沒有過來?

葉重重垂下頭,看見了大紅色的嫁衣,過了今天,她就是非凡公子的妻子。

“小姐,你怎麼了?”碧落握住她的手,葉重重的手冰冷。

碧落急了,“小姐,你難道又想反悔了?不行啊小姐!這個時候不能反悔!”

“你放心。”葉重重的聲音低啞,沒有生氣,“我沒有勇氣從這車上跳下去。”

碧落望著她不再說話,隻是眸子深深,快要哭出來。

就那樣一路走過,花車的紗簾隔開了眾人,隔離出獨屬於簾內人的世界,遙遙地相隔著浮生的氣息。外麵如此熱鬧,而簾內則凝鬱得幾近沉重。

紗簾輕拂中,已可見“錦繡別苑”的朱木大門,門前的石獅子潔白如雪,葉重重忽然覺得很刺眼,就把眼睛閉了起來,那一閉間,一滴淚自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很快被風幹。

過不多時,司儀的聲音拖得很長,“新娘子到——”

她睜開眼睛,紗簾掀起,非凡公子溫柔地把手伸給她,扶著她下車。朱門的匾額上,“錦繡別苑”四個燙金大字閃閃發亮。今夜她會在這度過,明日再往赴江南,回非凡公子正式的住處。

非凡公子牽著她往門內走去,葉重重在門檻處停了一停,凝眸看去,門內屋宇重重,林木掩映——一入侯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成路人。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遲疑,非凡公子輕聲問道:“怎麼了?”

葉重重搖搖頭,終於抬足跨了進去。

接下去的事情煩瑣而乏味,拜過天地後,在碧落和喜娘的陪伴下她被送入洞房。雖然這隻是非凡公子的一個別苑,但是洞房卻布置得極其精雅舒適,而且看得出是特地照她的喜好布置,連床頂帳幔上的流蘇,都用了和她原來閨房中一樣的淺紫色。

葉重重仰望著那排流蘇,默默不語。門外跑來個老婆子,對著喜娘和碧落招了招手,“分紅包了,快來啊!”

喜娘一聽,連忙奔了出去,碧落看了看小姐,又看看那老婆子,驚訝道:“我也有份的嗎?”

“當然啦,你是娘家那邊的人,可有份厚禮呢!快來拿吧!”

碧落喜道:“小姐,那我去了,馬上就回。”

葉重重點了點頭。碧落和喜娘出去後,把房門合上了,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紅燭寂寂地燒著,對比錦繡別苑前廳的熱鬧,後院分外僻靜。

隻是垂著頭,像所有新娘那樣安靜地等待著。新婚之夜對於葉重重而言,沒有被賦予很多的羞澀與不安。她隻是矛盾,內心深處隱隱期待些什麼,盡管她自己都無法說清究竟期待的是什麼,可她知道那與非凡公子無關。

忽然間,一聲幽幽的歎息響起,聲音很低,但是入耳清晰。葉重重猛地站起來,掀開了蓋頭。東邊的那扇窗外一個黑影晃了一下,很快地消失不見。

葉重重奔了過去,推開窗子,窗外碧葉滴翠,哪有半個人影?

她咬唇沉聲道:“我知道是你!我知道是你!你既然來了,為何不肯相見?”

樹枝不住搖曳,天地間回答她的隻有呼呼風聲。

“你為什麼來?”葉重重的聲音恍若夢囈,“我已對你說過再見,說過永訣……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麵前?而你既然來了,為何又偷偷摸摸,不肯相見?蕭離,你真的狠心如斯嗎?”

沒有人回答,新房的門緩緩被推開,葉重重心中一驚,連忙回頭——

非凡公子靜靜地站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她,目光淺淡無波。

竟然淺淡無波!

“我——”葉重重幾番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麼。

很長一段時間的凝視,非凡公子忽然轉身,淡淡地說了一句:“很晚了,早點休息吧。”說罷就離開了。

葉重重追了幾步,看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廊道拐角處,另一邊,碧落和喜娘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喜娘見到她嚇了一跳,“呀!我的好小姐啊,你怎麼跑出來了!新娘子是不能自己出洞房、掀蓋頭的,不吉利的!”

碧落也連忙跑過來相扶,“小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葉重重向那拐角處呆呆地注視了會,最後頹唐地搖了搖頭,任由喜娘和碧落把她扶回房去。碧落拿了蓋頭要往她頭上蓋,她卻用手揮開了,道:“不用了。”

“啊?”碧落和喜娘不解。

“他今夜不會來了。”

碧落和喜娘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愕然之極的神情,手中的蓋頭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你們都下去吧。”

“可是小姐——”

“我說,下去。”葉重重加強了語氣,她的視線冷冷地從二人臉上掠過去,接觸到那樣深沉沒有暖意的目光,碧落和喜娘都不敢再多說話,放下蓋頭雙雙退了出去。

房門再度合上,她的洞房花燭夜,寂寂清清,沒有該有的旖旎和溫存,也沒有眼淚和怨恨,隻有一種失落和無奈,淺淺地在心頭盤繞著,解不脫,理還亂,紛紛擾擾地衝淡了眼前的一切……

葉重重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經過昨天那樣的事情後,她居然倒頭就睡著了,且一夜無夢,睡得很是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