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剛過,少了大半老臣的朝綱為了補充新血,同時也是為戰期廣征有才之人,破例複開文武考。
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隻有兩者兼備,方能無往不利。
丞相齊含哀出文題,禦軍統領張衢對武試。
步微遐作為張衢半個愛徒,打個下手。
“別客氣啊,刀、劍、棍我都略懂皮毛,盡管下手。”那名播熬陸又天生力大無窮的人客客氣氣道,卻惹得一幹應考的武生都青了一張臉。
三日後的午時。
“文科狀元出來啦!文科狀元出來啦!”經過三堂文試、麵試、口試,興衝衝的宣榜人衝進武殿通報,“是淮焦省銀德鎮的白魚服!”
中場換人休息的步微遐一口茶噴了出來,嚇了堂下的應武考生一跳。
在最堂上觀考的金冠之人不動聲色的瞥了她一眼。
“主子,請用。”早就習慣了主子偶有驚人之舉的伍動立刻抽出腰間抹布遞上。
白魚服?白迂腐?可真是個好名字啊……
齊大人當了一朝之宰後,說風就是雨的作風果然又升高到了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境界了。
步微遐咋咋舌,提起單棍,笑眯眯地走向一幹考生,“好了,下一個是誰?”
新科狀元白魚服賜七品內閣中書,過低的官職,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卻是六年前齊含哀當初初入朝時的職位。
六年前,傅顯德依然是丞相,而齊含哀隻是個初入官場凡事都不張揚的內閣中書。六年後,齊含哀做了當朝丞相,而前丞相的門客白魚服則中的做了七品內閣中書。
大概是半年後,白魚服隨軍出征,謀略有功,得杜童城池,禦賜正五品通政司參議。而這,恰也是齊大人當年在朝中第二個做上的位置。
是巧合抑或是其他,直待後來,北樂官場大動,白魚服登上右上卿之位,一朝丞相齊含哀下落不明,也就……不得人而知了。
棋苑,依然是重兵把守,怡怡然然入內的公主,卻如入無人之境。
“美人者,至上佳麗,亂世江山,無數英雄拋盔棄甲也甘盡拜伊人回眸一顰。”
“嘻,本公主是來下棋的,可不是來找你這個被丟到他國生死不問的落魄王子訴衷情的。”美人者,好毒的櫻桃舌齒,堪堪一箭穿心。
旁觀的步微遐也要心有不忍了。
奈何對方渾然不介意,圓胖的臉上仍是由衷欣喜,“如果公主能日日不遠辛勞,蓮步而至,本王子就算被囚禁一生,也死而無憾了。”
“哼!色令即開,死到臨頭不足惜。”已經頗為習慣這個恐怕到死也不忘嘴上風流的落魄王子了,廉桑公主自顧自玉指撥動棋盤。
雖然好色,但是他的棋卻是下得不錯的,連太傅也暗自來討教過幾回。太傅甚至難得開口讚道:為質於他國,棋藝卻還能日漸精進,實屬不易。
“嗬嗬,竟然連步將軍也來了啊。”笑起來幾乎都看不到眼睛。
人說,小人狹心窄眼,這位王子生的相貌實在不是頂好,莫怪第一眼印象隻得猥瑣二字評價。但也確是怪人一枚,為質於他國,卻還能心安理得,把自己滋養得更加紅潤潤的一張大圓臉,看久了,竟也像一尊心寬體胖的彌勒。
“有禮。”
那生卻在步微遐一拱手後,突然張開一邊被擠得看不到的眼睛,愣愣看了步微遐半響。
怎?
定定看了一刻有餘,廉桑公主都好奇了起來,那廝才仿佛頓現奇珍般嚷道:“真想不到,步將軍竟是群青葉裏驚國色!”
“噗!嗬嗬嗬!”廉桑公主首先就不客氣地一陣猛笑,“嘻!胖王子,你倒是除了我王兄外第一個慧眼識人呢!”美眸轉向步微遐,滿是過喜的促狹。
步微遐肩軟,“公主你嗬……”料想自己是拿不下那狡黠的一張嘴的,隻好轉向那還兀自看得好似很入迷的人,沒好氣道,“你給我閉嘴。”
那生卻好象受了侮辱般又叫又跳了起來,“本王子看美人可是從未失過準頭!”
“好了,你可以幹脆閉嘴了!”真想搓爆那對綠豆小眼。
“是真的!”那人笑,像是看到了寶,“步將軍不知,所謂伊人,在天一崖,在水一方,美人易得,而奇女子萬中難遇其一。將軍可知我為何讚你?絕色天下者皆如酒,有之溫柔婉約,入口即化;有之嬌麗可人,甜如含蜜;有之貴氣端麗,色味皆純;有之冶豔妖野,辣嗆入懷;還有之……我一生隻飲過一次那樣的酒,淡如薄茶,冷冷清香,但一飲而入……那滋味簡直難以形容,冷冽醇香,渾然逼人,隻飲過一次,也一生絕難忘懷……”
“春風釀?”
那胖胖的臉凝首,夢囈般回味道:“尤過之而無不及。”
“嗬?”步微遐蠢蠢欲動了。
“嘻嘻,步卿哥哥,人家是在話美人,可不是真與你在品酒言歡嗬。”香帕一拂,掃去她一臉神往的癡想,順道盈盈嵌然一拜,軟聲道,“皇兄。”
但聞其聲,那人已擦過她身側,衣擺不經意地碰到她劍鞘,已經淡淡開口道:“王子大可免禮。”
轅恒王子直起胖胖的身子,頭卻依然是看著皇帝的,一點都不覺得自己那癡迷神往的眼神兒實在失禮之極。
唉,這人,果然隻要是美人就生死不顧了。
那人的側臉極是美,步微遐一側眼,隻看得頭昏眼花。他神色卻絲毫未變,玉般淡薄的涼意,“轅恒王子可以準備明日起程回國了。”
廉桑公主抬頭。
轅恒王子已是一臉受創,看看年輕的帝皇再看看北樂嬌貴的第一名花,不舍道:“可本王子還不想走啊……”
“時間已到,王子要留要走自然都可隨心決意。”他相信這王子腦中並非真的空無一物,說到此,他應該已經明白。
許久,那圓胖的臉搖頭歎息,像是疑惑,像是不解,“這熬陸,就這般值得你爭我奪,不得將息麼?”短短的胖手指悶悶地撥動著棋子。
廉桑公主鳳眸覷向聞言嗬嗬笑了起來的步微遐,“嗬嗬,我本也是不解呢。”那奇女子已大馬金刀地坐到棋盤前,“這天下若各安其主便也是安生了,但……這熬陸百姓卻是從未見安生過嗬。王子是否真的知道,黎民之苦,可不單單隻是下一盤棋就能解決的。”
步微遐上前,一把落下一子,“解百姓之苦,唯有天下歸一,唯有明主。轅恒王子大可回去告訴令弟,酒情已還,若想爭,大可放馬過來。”
她率性一笑,差點迷了胖王子的眼。須臾,他方癡癡道:“能見將軍之韻者,絕非凡夫俗子……”
廉桑公主食指一推那顆豬腦袋,“那胖王子,你大可以盡早回國了。我王兄確不是一般凡夫俗子。”
一句話王子明白了,傻了。但竟然沒有如旁人乍聞之下的吃驚過度。
回過神來時,他已然整肅表情,難得不癡不愣,恭謹的一張圓臉。要留要走,他片刻便想清楚。端正地一拱手,道:“那麼諸位,有緣再相見了。”
熬陸現下的局勢,他並非全然無知。即便如此,他依然決意要回去,這位不得寵的傾梁三王子啊……
再相見之時,恐怕也就是決戰之日吧?
傾城公主忽然展顏一笑,拽了豬耳朵回到桌前,“急什麼?再陪本公主下盤棋也不遲吧?”
豬頭痛得笑:“不急不急!”
悄然中,步微遐和赫蘭景佑互看一眼。片刻,皇帝便已自後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動聲色地將她引出棋苑。
年輕的皇帝較之平常忒快起來的步伐,讓步微遐沒心沒肺的撲哧一笑,“皇上心情不鬱麼?”
那人冷冷回她,“不要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