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之語塞。我是誰家的女兒?姓陳,我知道,但也許是疏忽、也許是覺得沒有必要,連水玉也沒有告訴我,爹娘叫什麼名字、做著什麼事。我最開始,一廂情願的以為程昭然的爹必定是城主之類的官員了,但元王爺既然封在元城、龍嬰也是在這裏長大,我爹顯然不可能是第二位太守。那我該說我是誰家的女兒?我沉吟。
元王爺已經迎出來,中年人,清瘦,這麼大冷的天,袖子裏居然還籠著把玉骨描金扇,悠然的搖一搖,仿佛多麼英俊灑脫的樣子。金線五采玉壓烏紗折角巾、金束帶、織金盤龍黃緞袍,看得出是趕製的,那龍身上的線腳同季禳的袍子做工不能比。將士們在前線打戰,他沒有參與;他的親人送命了,他也沒有參與。這麼穿著黃袍躲在庭院中垂垂老矣的一個男人,我拱拱手,怎麼稱呼才好?王爺、伯父……皇帝?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極其的驚詫,好像看見了一個鬼。“父親?”龍嬰在旁邊替我緊張。他回過神來,笑笑:“久聞程侍郎,容色之豔,如天邊霞;骨質之清,似玉壺冰。名不虛傳。”態度倒是良好,說的全是奉承話。哼,這麼會奉承,還不是毫不留情的起兵打綠眉!他喵的。想起死傷的綠眉兄弟,我就笑不出來,實在礙著他的態度,不能直接躥上去揪他一塊肉。
他拱手請我進花廳。
這屋子寬敞,柱子漆作杏黃色,兩排窗子都雕花鏤葉,一堂家具厚重細膩,俱是烏木的,百寶格裏陳設著各類古玩,牆上掛著紅纓寶劍,書架上居然還陳列著一行行裝幀典雅的書籍,武經七書壓著中論、鄧子,感覺說不出多麼古怪,尤其想到這個時候,他堂侄的棺材正作為“忠烈”走向墳墓去。
龍嬰嘰嘰哇哇,抓緊時間跟他爹灌輸結盟好呐結盟好,但我看得出他比平常都緊張,那些亂七八糟的字眼都不用了,整篇說話明顯是事先準備過的,可以直接裁下來給人寫文章當範文用,完全可以被表揚為錦繡啊珠璣的那種。我相信他從小一定讀書讀得很苦了,不然這種繞舌的句子哪能張開嘴就說出來。
元王爺牛嚼牡丹,任他講,大風過耳,好像完全沒在乎,目光隻注視在我身上:“程侍郎……”
都不曉得他磨嘰些什麼,我飛快道:“其他不說了。我們之間立刻停戰,我負責想辦法問皇帝,有沒有和平解決這件事件的方法。你不要再擴大戰事,可以嗎?”
“不打?”元王爺像聽見了很好笑的事,“不打,我們全部束手待斃?”
“三堂哥是最能打的。他死了,現在劍壺關前是誰頂他的位置?”龍嬰眸光一閃,放棄長篇大論,在旁邊冷冷插話。
“你大哥。”元王爺回答。
“大哥……”龍嬰唇邊滑出冷笑。
“當然,你大哥的武藝不如你。”元王爺道,“所以,你即刻前去作他的先鋒。”
“這就是你肯叫我回來的原因?”龍嬰很憤怒,“你不吃虧就想不到我?你一想到我就是叫我去送死。”
我擔心的把手放在龍嬰肩上:“龍嬰……”
“沒事。我是他的兒子,活該的。”龍嬰笑起來,但這個笑容比哭還悲慘,“我會去當先鋒。”扭身朝門外就走,走兩步又回頭向我道:“你不用為結盟擔心了。他現在到這種境況了,不結不行。”
我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元王爺。
“討論一下、我們可以討論一下。”他搓手微笑,“咱們元地軍隊的實力,好歹比綠眉強一點,本王歡迎你們一起進元城,就已經表明誠意了。”
“爹,我喜歡侍郎,你不準動他。”龍嬰忽然握著雙拳脆聲道。
“呃?”是在談國家大事對吧?一下子又拐到什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