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熒和登樂爾來到之前,我已經可以起床了。他們風塵仆仆見到我時,我已經可以在庭院裏練拳了。登樂爾“哇哈”一聲,把影袖甩到旁邊:“就知道你死不了!咱喝一壇子。”
“人傷不死你打算喝死她是吧?喝酒?聽醫生一句話,喝尿都比酒好!”孫白臉瞪他一眼,嘴裏嘟噥,“那姓沈的酒鬼沒來,又來了個草原的酒鬼。”
登樂爾喏喏連聲,自己把喝酒的提議取消。孫白臉話嗆人管嗆人,句句都說在點子上,少有人敢反駁。醫生的權威還真大,比皇帝管用些,我決定下輩子我若能不打戰,一定要做個醫生,發號施令、救死扶傷,人生好歹比打戰有意義得多。
“沈將軍在元城坐鎮,龍將軍在協助整理南方事務。”周阿熒笑,“我夜觀天象,就知道近期主星逢凶化吉,必不會殞落,勸他們不必來的,我來探望便好。”
主星,他仍然把我當主上。這樣厭惡戰爭的我,主上?還真是千古第一尷尬的主上啊。我苦笑。
“如此,我們須去喝杯吉祥謝天酒。”登樂爾拍著周阿熒的肩,那份歡喜滿滿的溢出來。
“貴客到!”林紫硯蹦進來,看了看我們,做個鬼臉,“沈大熊居然不在。”
“小姐!”一個人大哭著進來,頭上還紮著白布,跟我們打個照麵,大家都愣愣。
她是水玉,麵色蒼白,眼圈通紅,全身打扮無論怎麼看都是過來給我送終的。
林紫硯撲在地上,笑得打滾:“喜事。這回是喜事。水玉姑娘你把這身行頭卸了罷!”
這家夥,竟然沒有告訴水玉,我活過來了。故意的吧?我剜他一眼,問水玉:“你怎麼會過來的?”
“他們……”水玉無措的看看林紫硯,“他們講您重傷了,問我要不要來見最後一麵……”把白布一摘、往地上一丟,臉蛋比眼圈更紅,這回是氣的:“這種玩笑很高明嗎?”
“不不,我前頭真的重傷,服了靈藥之後就好了。”我安慰她,“你看看我,真的好了。”
“你幹嘛不早跟她說啊?”登樂爾不讚同的望著林紫硯,也覺得這是欺負人。
“一忙亂就忘了啊,等想起來,水玉姑娘都到門了,我一想啊,說也說不太清楚,直接領進來讓她看見,就明白了,這不是更歡喜嗎?”林紫硯振振有詞。
水玉抓著我的胳膊,看著我:“真的好了?”
“真好了。”我誠懇向她點頭。
水玉一口咬在我手背上!
“輕……輕、輕點,哇,痛啊!”我頓時鬼叫。周邊的人都跳起來了,想拉,又不知該怎麼拉。她再怎麼傷害我,她是水玉,一個沒出嫁的大姑娘。一個大姑娘往親人手背上下狠牙招呼時,你要是個男人站在旁邊,能往她身上哪兒拉?
水玉好容易鬆開了嘴,憑良心說她沒使勁兒,我手背上連血珠子都沒冒一滴,就整整齊齊兩排牙印,合成一個秀麗的橢圓。“幹啥呀這是……”我委屈的奪回手揉著。
“不許你再嚇我。”水玉的表情比我還委屈。
我哪有嚇她?我冤哪我!我——看看她的神色,我心底變得無限柔軟,輕聲道:“不嚇了,真的不嚇了。”
身邊一圈豪傑,各各屏息凝氣,隻怕又惹出這姑娘的新眼淚。環視一圈,我確定知道這些人都尊重水玉,但絕沒有一個人敢娶她。我、我自己若是男人,也不敢娶她的。我怕她哭,怕我今天還站在這裏、明天便沒命保護她。
亂世中的男人,沒信心承擔這個柔如水、堅貞如玉的姑娘。一定要有情史的話,也許是陸夫人、也許是九娘、也許是米娜,不,不是水玉。
可是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我的水玉,又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安穩的家呢?我正在犯愁,猴群亂叫,天邊有烏壓壓的鳥兒壓著鉛雲飛來。
“什麼事?”我們心裏都有點數了,但還不敢相信,忙都舉步要往外走。門外忽有個人蹦進來。
身坯同沈虞孫登樂爾兩人也不差多少,入鄉隨俗,穿著漢服,但外袍的袖子還甩了一條到後麵,似乎穿全了袖子就要束縛住筋骨似的;鼻子那麼高,眼睛也挺有神,黑白分明的透著機靈,嘴角還微微向上翹著,很有幾分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