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結局(1 / 3)

跟著幾天,林見微養傷之餘,終於斷斷續續地知道了這場由她而起,但她卻幾乎完全沒有參與並且一無所知的潑天大案。

太平年月,能吃飽飯的普通百姓沒幾個願意拿腦袋造反。輝朝餘黨在籌謀多年一無所獲後,另辟蹊徑,一方麵從市井閑漢地痞入手,秘密大量收買招募,一方麵四處開設青樓,起初隻是為了斂財,因為造反是個很燒錢的事項,需要非常龐大的銀錢支撐,但經過多年苦心經營,開到了天子腳下,創出了自醉樓的牌號,於是,這一買賣的另一項妙用就顯出來了。

出入自醉樓者,非富即貴,能抓住這些人的一點把柄,加以挾製,對造反大業當然有無窮助益。從抄出來的一本密冊上看,被拉下水的倒黴鬼已多達八人,官位最高者四品,可以想見,若不是被抄沒,這份名單一定在繼續增加中。

因為這些人一直引而不發,餘黨們除了不停地招人斂財——招的又都是些人憎狗嫌的無賴,並沒有別的動作,是以居然隱藏了這些年而不被知覺。

若非那封“雞毛蒜皮”的奏折,放任這些人繼續隱秘而緩慢地發展下去,到鑄成大患的一日,想收拾就不會這麼容易了。即便如此,各地與自醉樓同樣性質且在同一晚抄沒的二十幾家青樓,也讓朝野上下忙活了半個月有餘。

對了,說到奏折,她會接二連三地遭到暗殺,顯然就是因此而起。

到這裏,所有的疑問差不多都已得到了解答,但在看到那份名單的時候,林見微忽然發現,還有個問題,很大的問題。

這份名單裏,並沒有莊姓。

禦史中丞莊陌歸,清剿當晚的主事者裏沒有他,事後的落水名單裏同樣也沒有他,霍驚刃在那麼早的時候已經暗示要遠離他,足見他與此事牽連之深。但如今,天大的動靜鬧出來,卻反而再也沒有他的身影,他到底——算哪一邊的人?

霍驚刃在門邊怔了一下。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的是,一鬆院的大槐樹下擺了兩張柳藤椅,身穿淡碧羅衫的姑娘悠閑地占據了其中一張,剛洗過頭發的模樣,半幹的烏黑長發披了半身,相貌十分清麗,眼波柔軟而略帶迷離,似正在出神想些什麼。

他駐足看了半晌,方走上前去,微微一笑,“相交至今,我才知道你的樣貌。”

林見微驚醒過來,抬頭見是他,略坐直了身體,有點不自在地拉拉頭發,“沒有這麼誇張吧?隻是換了衣裳嘛。”

她相貌確實沒有大改,但是去掉了那些修飾,臉部的輪廓一下子柔潤起來,整體氣息大為改變,倒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又道:“今天回來這麼早?”

“嗯,沒有我的事了。”

林見微一下子精神起來,“真的?我有個問題想了兩天了,總找不到你,你先坐。”

霍驚刃依言在她身邊坐下。

發問:“中丞大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被賦予的身份是皇太孫,如果篡朝成功的話,就是新皇。”

“……天。”

林見微被這個簡潔有力的解答大大震驚了。在她的猜測裏,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莊陌歸被那些人挾製成了同黨,哪裏想到,他居然是絕對的核心人物!

“他是輝朝的皇族中人?”

霍驚刃點頭,“他祖父是前朝廢帝的第九子。”看她耷拉下來的細眉有點好笑,“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啊?他不是因為亡國之恨來造反的?”中丞大人雖然性情特別一點,但對她其實不錯,老實說,她真不願意他被砍頭。

“是滅家之仇。當年他祖父沒有什麼雄心大誌,輝朝覆滅後,就帶著全家逃出封地,躲到了鄉下,隻求安穩度日。卻被幾個野心不熄的朝臣找到,硬逼著奉為新皇,又把莊陌歸的父親當作新太子。後來祖父因病過世,莊陌歸的父親性懦膽怯,不到四十,被連嚇帶病也去世了。接下來是莊陌歸的大哥,繼續被拱出來作為傀儡,卻更加死得不明不白,墓中竟隻有衣冠可放。”

林見微吸著涼氣,喃喃道:“再接著就是中丞大人?”

“是,那些人抓了他的娘親脅迫了他五年,直到他娘親終於找到機會,送出了一封絕命書,教他千萬要擺脫那些人的糾纏,不可讓子孫後代,代代不得安寧。他後來假意按照那些人的吩咐,入朝為官,說是打入朝廷內部,實際上卻是等待時機,反戈一擊。”

“中丞大人真慘……”這種身世,比她還淒涼得多了,“所以,他發現有人在查自醉樓的時候,就出麵了?”

“他直接找了皇上,供出所有情節,最重要的是各州府的二十幾家據點。能這麼沒有後患的結案,他占一半功勞。”霍驚刃目中露出欣賞之色,“是個人物。”

林見微小心翼翼地問:“那,他還活著嗎?”

“你沒事,他當然也沒事。”忽然傾身,向她唇上一吻。

“你你你——”

霍驚刃直白地給她答案:“想做很久,你問題太多。”

言下之意,他也忍耐很久。難怪之前那麼配合地回答問題,說了那麼多話——

抬手捂住通紅的臉頰。

霍驚刃拉過她另一隻還在包紮狀態中的手,將那隻白蘿卜包在掌心中,問:“還痛嗎?”

幅度很小地點頭。

“好好記住,這就是空手奪白刃的代價。”

從不毒舌的人偶一施為,居然也頗見功力,林見微忍不住拿白蘿卜手敲他,“幹嗎還笑我?我也不想拿雞蛋碰石頭啊,一時沒控製住嘛。我還沒說你,跪那麼幹脆,讓我想主意的時間都沒有。”

“為我妻子屈一次膝,也不算什麼。”

轟,林見微臉上剛消下去的紅暈以燎原之勢卷土重來。

霍驚刃從懷裏拿出卷黃軸來,展開放到她麵前。

這是封聖旨,主要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查禦史台侍禦史林見微以女子之身科考為官,本犯欺君之罪,但念其一手揭破輝黨謀逆一案,有大功勞,並為此身受重傷。著將功補過,仍發為庶民,餘者皇恩浩蕩,不予追究。

“呃……”林見微心虛地看了看自己的蘿卜手,她是受傷沒錯,但這個能叫做“重傷”?

第二件,配為定國將軍霍驚刃之妻,擇日完婚。

“什麼?!”她差點跳起來,“為什麼我一點不知道?這、這種事情,難道不需要我在場的嗎——”居然可以跳過當事人,直接把她賣了?!

霍驚刃平靜地收回聖旨,道:“你身受重傷,至今臥床,所以我在場就夠了。”

“什麼臥床,我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反應過來,“故意這麼說的?那,所謂大功勞其實是說的你吧?”至少這個“大”字怎麼也安不到她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