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雨了嗎?”她閉著眼,淡淡地問。
似耳邊有風一直灌進來,身體微微地發冷,像是馬車外有著磅礴大雨,但是靜靜聆聽又什麼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呢……
心,竟然寒了。
範薑軻坐在她的對麵,馬車內的燭光可以清晰看見她此刻臉上的倦意,像是一隻玩累了的貓,閉著眼睛微微蜷縮成一團,隻想找著最溫暖的火源靠近。
取來小桌底下的毯子,很薄但是材質很好,柔軟又保暖應該可以禦寒。他想替她蓋上,中間橫了一個小桌子倒也不是很方便。
馬車遇上石子顛簸了一下,她整個人也搖晃了一下,斜斜地朝另外一邊倒去。他繞過來,正好倒入他的懷裏。
他的身上有清清的幽香,不像是脂粉味,也不如別的香料,隻是一種很清淡的味道,幹幹淨淨。
她眯起眼睛看到他的身影,微微歎氣,“多謝。”
說著又把身子朝裏邊縮了縮,靠著馬車繼續睡覺。
他怔怔地看著懷中的柔軟瞬間消失,猶如一根輕盈的羽毛滑落掌心又迅速飄走般。此刻,他竟覺得眼前的女子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像一團不相幹的雲朵,下一刻便會飄遠,遠離他的世界。
這,會是一種錯覺嗎?
抓不住雲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簾子外的風又徐徐地吹了進來,她的身子一抖,縮了縮,繼續睡著。
他手裏的毯子落到了她的膝蓋處,緊緊地貼著她的腳部,溫暖漸漸地傳遞到全身。她舒服地調整了一個姿勢,圈住雙臂的手也漸漸放下來,平放到了腿上。
馬車內的空間很大,但他就坐在她的旁邊。以為她進了馬車便會有一番的責怪,說他不顧分寸也好,說他負了她也罷,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但是肯定見到那一幕了。
被自己的妻子看見自己與過去的女子有所曖昧糾纏,妻子是什麼感覺?他不是她,自然不知道。
馬車裏依舊醞著淡淡的茶清香。
即使在半睡半醒間,她也可以聞見那種香氣入了骨子裏。
想當初她在小築裏住著,偶爾一個晴朗午後也就溫一壺茶坐在外邊看池裏的蓮花,一朵一朵,不厭其煩。但……世事難料,怎知後來的自己會不明智地來蹚這渾水。
幸好表哥可以幸福,娶得他心中所想。
但是……想到尚憐星擁著範薑軻的表情,她覺得若要尚憐星喜歡上表哥,這條路還很漫長。
一路上,範薑軻隻翻著書卷,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旁邊的毯子一下一下地被踢掉,一如每晚入睡前見到的般。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惡習,奇怪的是她這樣居然也沒有感冒生病。
微微地低歎,他替她拾起毯子,朝她膝蓋處繼續蓋上。瞥見她微微濕潤的眼角不由得愣住了。
她……是在哭泣嗎?
為何?
莫不是為了他……
還是為了誰……
他越來越不確定當初的想法是否準確,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愛他的女子,行徑卻和話語相差甚遠,他很難把這個女子與愛他聯係在一起。
因為……他感受不到。
還是他從未認真地想要去感受?
“唔,疼。”她一直靠著馬車裏側,頭靠在木板上一路顛簸,脖子也跟著僵硬住了,迷迷糊糊地調整了一個姿勢,朝另外一邊倒。
這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心地睡去。
那是範薑軻的右肩,他身形瘦削但肩膀還算寬闊,他本想撥開那顆枕在肩膀的小頭顱,但再次看著那張隱忍眼角淚花的臉又停滯了動作。
原來這樣步步算計又無心無肺的女子也知道流淚嗎?
好溫暖。鼻翼還夾雜了茶香與一種莫名的香氣,足以令她安心地沉沉睡去。
身體上貼著的溫暖,像是可以汲取的最大暖源,最後索性整個人都朝那個暖源靠去。卻受到外力狠狠地一推。
她迷糊地睜開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眼,淡淡的眸色裏沒有一絲波瀾。她悠然轉醒,睜開眼睛立刻往後退去,直愣愣地看著範薑軻。
想到剛才她睡著了,還趴在他的身上睡覺,真是……難堪啊。
他一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
“對不起……”她思緒亂了。其實她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眸光一閃,隻冷淡地掀開車簾,“到府了。”
哦,幸好到了。
她走下馬車,一個沒站穩就要往後倒去,但刹那間不知為何,她立馬朝右邊倒去,因為受力不均,整個人歪倒在一旁。
有些狼狽,幸好沒人看見。
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即使門口有燈亮著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噘噘嘴,不想再理睬。若剛才朝後倒去,一定又是入他懷。
一次是巧合,再來一次就真故意了。
範薑軻注視著她入府的背影,隱隱地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次江府一行,她像是變了又好像沒變。一種奇怪的感覺盤踞在心口,揮之不去。
一個愛他的女子,可以在別的女子麵前表現得如此大方嗎?
他困惑了。
半空的月亮不太明晰,今晚本就沒有下雨,但風大,蘇千雪還是覺得冷。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喃喃自語,像是在問別人又仿佛在問自己。
蘇千雪躺在木桶裏,熱水的蒸汽蓋住了她的臉。薄薄的霧氣像是散不去的光暈,彌漫在周圍,籠罩著。
水溫很熱,她讓小雅添加了三次。水麵上的花瓣都被浸泡得沉下去了,她還是不願意起來。
今晚,真的很累。
“小姐,藥水泡太久對身體也不好的。”每次蘇千雪沐浴,小雅都會在水裏加些藥,助於她補身子,但往往都因為藥味過重,讓蘇千雪多次衝水變淡。
這次是她主動提議要這些提神的藥入水,讓她神經更放鬆,更清楚些。
“小雅,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對小雅的關心置若罔聞,隻想著問她確定自己的想法。
小雅不太明白,“小姐是說嫁給相爺的事情還是其他?”
“我是活活拆散了一對鴛鴦啊,恐怕死了之後要入地獄的吧。”她低歎。
“小姐,為人心地善良又為他人著想,怎會入地獄,就算是,小雅也願隨小姐左右。”
蘇千雪噙起一抹淡笑,微微彎起嘴角趴在木桶的邊沿。
屋內燭光搖曳,窗戶緊閉著。小雅知道她怕冷,又在屋內起了暖爐,這才好好地讓她享受。
小清在門外把風,今晚回來後範薑軻沒和她一起回房而是去了書房。
正得她意,可以安心地洗澡。
泡過藥澡之後,心神都變得好了,坐在床邊看了一會書卷,也沒見範薑軻來。
“小姐,相爺在書房入寢了。”小清告知。
哦,她沒多大的響應。
小雅進來幫她整理妥當,“小姐,別想太多了,早點睡吧。”
“……嗯。”範薑軻必定恨她入骨吧,就算不恨,也一定厭煩到了極點。
她沒有他那種肚量,如果哪天要跟她自己很厭惡的人一起生活,她一定會撕破臉。他這樣待她,也算是好的了。
邊關已經開戰了,硝煙彌漫的味道不可能傳到京都來,但消息已經傳得大街小巷皆知。
早朝上眾人都在議論此事,皇上對此也是抱著必勝的信心,更讓眾人放心這隻是一個小小戰役,不足為懼。
範薑軻下了早朝便回府了,迎麵見到小清拿著一束修剪過的海棠,脫口問:“夫人呢?”這幾日仿佛都不再見她跟蹤自己的影子了,是蘇千雪讓她退了嗎?
小清詫異地看向這個名義上的姑爺。一襲朝服居然也穿得器宇軒昂,風度優雅,恐怕也隻有他了吧,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起小姐,所以愣住了沒有回答。
範薑軻微皺起眉頭,“小清?”這個丫鬟應該叫小清吧?
小清回過神來,垂目道:“奴婢冒犯了。”想起他剛才的問話,補充道:“小姐去茶院寺燒香了。”其實是替白沐風祈福。
燒香?他一直沒感覺出來蘇千雪還是禮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