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不上疏遠,因為他去伏苓家總共就兩回,隻是不知為什麼,好像和她已經熟了很久,很久。
伏苓仍沒有電話給他,有幾次裴知味掏出手機,不自覺就翻到伏苓的名字,猶豫很久,又按下返回鍵,他暫時還不想被人縛住。
好在裴知味能用來困擾的時間並不多,他每天平均三到四台手術,最緊張時一個月過百,高強度高負荷。一進手術室別無選擇,除了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地完成手術,天塌下來他也不能分神。
每次經過三樓時又不自覺地往裏看看,有時候恍神,覺得伏苓又在那群候診的人中間。他沒事也喜歡去內科兜兩圈,可也沒誰會單獨記得某位來看病的病患,更別提跟他聊起。
有一天突然在一樓繳費的窗口看到伏苓的幹媽在排隊,裴知味久旱逢甘霖似的撲過去,熱情洋溢地問:“您來拿藥?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伏苓的幹媽也有點驚喜,不好意思地說:“拿藥這麼點小事,怎麼好麻煩裴醫生呢。”
裴知味看她手裏的單子,都是些高血壓之類老人常見病的藥,藥不算太好,猜她是為省錢特意讓醫生開最便宜的。裴知味低聲問:“阿姨您用醫保嗎?”
“醫保的藥費每個月就一百多,按月打到卡裏,早刷完了,苓苓說讓我存著單子,她有辦法幫我報一點。”
裴知味心道沒聽袁鋒說他們公司還有這麼好福利,九成九是伏苓自掏腰包,看她那牙尖嘴利的模樣,沒想到這麼有孝心。裴知味把伏苓的幹媽拉到一旁:“您這藥一年下來可不少,這麼著吧,您把平時要吃的藥都列個單子給我,病曆也給我看看,我幫你找人開,便宜也方便。”
其實他買藥一點也不便宜,但顯然非醫療係統的人都認為他們是有特殊待遇的。伏苓的幹媽看他的目光也立時就多了些崇敬,不住地說“這怎麼好意思”,又說“有空我讓苓苓請你吃飯”。說不出為什麼,裴知味覺得伏苓的幹媽看他的眼神裏,除了崇敬,更多的是惋惜和懊喪。
裴知味記憶力很好,從那個周六,到今天,整整三十九天。
當天下班他就拎著藥去伏苓那裏,路上經過元祖,進去左挑右選,他想女孩子都喜歡巧克力,便買了款“LOVE情人”。經過花店時又買了束玫瑰,他原來覺得紅玫瑰俗豔不堪,現在卻想起伏苓皮膚白皙,襯紅玫瑰,似乎也別有風味。
伏苓掩飾不住狐疑,門隻開條縫,口氣硬邦邦的:“你來幹什麼?”
裴知味答得坦然:“我把你幹媽的藥給你送過來。”
伏苓顯然已聽幹媽電話知會過,沒問他緣由,臉色仍僵著,開門讓他進來。他把花擱在進門的櫃子上,換了拖鞋,蛋糕放進冰箱,她倒水給他——兩人動作都一氣嗬成得很,好像他們每天都是這樣過一般。
杯子仍是那個素白底,畫著藍色海豚的馬克杯,裴知味視線一直鎖在伏苓身上,發現那杯子之前仍擱在托盤裏,心裏沒來由地很滿足。
裴知味坐到沙發上,看伏苓一盒一盒地數藥,她低著頭問:“多少錢?”他不說話,伸手便摟住她。路上他想過很多要和她說什麼,甜的鹹的冷的淡的,可見了她,就什麼也說不出來,好像進了這屋子,他就隻想吻她。
這回她狠狠推開他,袋子裏的藥也撒了一地,她冷著一張臉問:“多少錢?”
裴知味看她一臉貞潔烈女的表情,好笑道:“不用了,也沒花幾個錢。”
他伸手拉她,又被甩開,伏苓冷笑問:“你是不用花幾個錢,我無功不受祿。”
裴知味臉上掛不住,眉頭一皺:“是你不給我電話的,這能怨誰?”
伏苓直勾勾瞪著他,冷嘲道:“不是你怕被我纏住麼?”
裴知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不是嗎?”伏苓蹲下身拾藥,有一盒藥落到茶幾下麵,她單腳跪到地上,伸手進去掏,頭側過來,正好對著裴知味,一臉譏誚,“難道你不是聽我說要去相親,以為我逼你表態,所以落荒而逃嗎?”
裴知味被她戳穿心事,卻抵死不肯承認:“我哪有?我隻是——”他眉心擰擰,語氣溫和下來,試圖緩和氣氛,“我聽你說要去相親,心裏有點不舒服。”
“真的?”伏苓緊緊盯住他,他目光炯炯地回視,絕不肯在這事上落給她話柄,不想她卻笑道,“可我是這麼想的,”她一字一句道,“我當時,是有一點想逼你表態。”
裴知味張張嘴,欲言又止,伏苓笑笑,神色嘲諷,“你這麼想也正常,誰讓我自己犯賤呢,換作我是男人,我也——”她話音未落,已被他封住唇,收拾到一半的藥盒又散下去。半晌後她又垂下頭去拾藥盒,耳後幾縷頭發被他弄亂散下來,她伸手去捋劉海,恰好掩住半張臉,低低地說:“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