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這城市高樓林立人流如織,即使每一個街角都燈火輝煌,即使公司有許多同事互相照應。
但這城市裏沒有他,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
葉揚離開時,她曾經試圖安慰自己——總有一天,時光會抹平這一切的,那些純純的情和暖暖的愛,她都能小心收拾,妥善掩埋,然後,大步邁向新的生活。
而今,當她終於能小心收藏關於葉揚的一切時,時光也開始輕輕擦去裴知味在她生命裏的痕跡。
可有一樣東西,是抹不掉的。
他在她胸口留下的切口傷痕。
伏苓想,裴知味一定是在做手術時,從那裏帶走了些什麼,不然為什麼她走到哪裏,都覺得心上缺了一塊?
她掏出手機,撥給邰明明,想問問她有沒有裴知味現在的聯係方式——趁時光的魔手,還沒來得及擦去一切。
誰知邰明明的電話不通,也許又在加班。
一夜失眠,第二天上班,趙啟明見她形容憔悴嚇了一跳,問:“你身體沒問題吧?”
“挺好的,沒什麼不舒服。”
趙啟明不信:“該不會是手術之後的遺留問題吧,你這個手術是不是要定期檢查?你在這邊的醫療保險,行政已經辦好了,抽空去看看吧。”
伏苓依言去複查,接待她的周醫生三十出頭,眉目間也頗為清冷。伏苓每一恍神,便錯覺這不是在香港,而眼前的醫生是裴知味,忍不住傻笑起來。
如此幾次,周醫生也十分詫異,問:“伏小姐今天心情很不錯?”
伏苓低頭汗顏,心道周醫生一定把她當成了花癡。
看她病曆時周醫生又說:“原來你就是這起手術的病人。”伏苓一愣,周醫生解釋說:“手術難度很高,你的主治醫生水平很棒。”
去繳費的路上又碰到周醫生,伏苓衝著他一陣傻笑,笑過便覺得自己太丟臉,低頭匆匆從他身旁走過去。走過兩步伏苓才回過神來,不對呀,醫生是穿白大褂的,這個人沒穿呢!
她回過頭來,那人還站在原地,隻是也回轉身來,凝視著她。
伏苓想,原來她這一生的運氣,還沒有徹底用完。
沒有說“好久不見”,也沒有問“你還好嗎”,隻是一個人說“我來複查”,另一個人說“我來遞資料”。
周醫生見他們兩人一同進來,笑著跟裴知味說:“我正準備打電話問你怎麼還沒來,想告訴你你的病人在我這裏。”
複查完裴知味陪她出來,兩人都藏著滿腹的話想要問對方,卻誰也沒有開口。沉默著僵持一陣,裴知味輕聲說:“你先說。”
伏苓把她跟趙啟明一起外派到這裏來的事簡要說明,問:“周醫生剛才說希望和你成為同事,你要到這家醫院來嗎?”
“剛通過第一輪考試,接下來還有麵試。”
“你什麼時候來的?”
裴知味說了日子,原來他來香港比伏苓還要早兩周。香港的羅先生聯係他,問他願不願意來香港發展。羅先生本人是一家私立醫院的董事,介紹他進去並不困難,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先考公立醫院。
“不是說私立醫院收入比較高嗎?”
裴知味笑:“是,私立醫院工作清閑收入高,但是經濟低迷,許多原來看私立醫院的中產階級為節約也改到公立醫院。私立醫院裏很多醫生也是在公立醫院攢足經驗和客源,才自立門戶,我初來乍到,沒有什麼固定的客戶。尤其我這一科,在公立醫院才有足夠多的臨床機會。”
伏苓在心裏默默替他補充——也隻有在公立醫院,能救治更多病人。
他這個人,最善於用最自私的借口,掩飾他最熱切的心。
他們在醫院附近的茶餐廳喝下午茶,伏苓見裴知味一直盯著她的頭看,便問:“怎麼了?”
“你把頭發剪了。”
伏苓鬼使神差地說:“別人說失戀的人都會去剪頭發。”
裴知味一時拿不準她說“失戀”是什麼意思——是終於把葉揚放下,還是剪斷和自己的……他揣測許久,不敢輕易開口。食不知味地吃完菠蘿包,結完賬,到伏苓跟他告辭,轉身,一步一步離去,裴知味方恍悟過來:哪一種又有什麼關係,不都是一個意思麼?放下葉揚固然很好,若不是,不也證明——原來在她心裏,他們是“戀”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