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突然的葬禮
我起得很早，或者，是根本沒有睡著。
昨夜綦少風的目光，在我的腦海裏反反複複地回放。那樣不加掩飾的厭惡，讓我原本輕鬆的心情，頓時跌落穀底。
原來，他竟是這樣討厭我。
一早去了社裏，我看到大夥兒圍成一團，不知道在說討論什麼，嘰嘰喳喳一片吵鬧。
做媒體的，平日裏都自由散漫慣了，紀律和規定雖有，但基本形同虛設。我不喜歡湊熱鬧，隻是耳畔裏不時傳來對話聲。
“喲，瞧這小夥子長得，”有人咂咂嘴，“真是一表人才啊！”
“我說，你講話怎麼跟買肉似的？一點水準都沒有，哪像是個文字工作者。哎，年輕人，你念大幾了？在哪所大學？”
“你要在我們這裏實習多久啊？”
我心裏想，原來是來了實習生。
“小夏，”師傅轉過身來，向我招招手，“你怎麼來了也不吭聲。過來，這是社裏新來的實習生，過來大家認識認識。”
七八個人閃出一道縫兒，那年輕人看到了我，立刻驚喜地叫道：“嫂——”
我瞪著眼，連忙比了個砍頭的手勢。也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沒有被人看到我的小動作。
然後，我走過去，煞有介事地伸出手：“你好，我是美食版攝影記者，夏夢。”
應晨昱大概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失言，但他人很機靈，立刻有樣學樣地說：“你好，我是新來的實習生，應晨昱。”
師傅哈哈一笑，拍著他的肩膀說：“小昱，你就跟著小夏吧。”
我剛要反駁，小昱已經靦腆地應了下來：“謝謝主任。”絲毫不理我無聲的抗議。
師傅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答應，現在的實習生通常比較挑剔，習慣事先打聽消息，喜歡跟著資曆最老的人。小昱的性格大概很合她胃口，師傅笑得更開心了，又拍了一下小昱的胳膊，高興地說：“坦白講，我們這兒好久都沒見過你這樣懂事的實習生了。剛剛，你說要掃地是不是？真是勤快，去吧。”
掃地？是沒喊出口的“嫂子”吧。
小昱的臉上像是掛了三條黑線，我瞅瞅他的表情，憋笑憋到幾乎內傷。
我找了個空當，悄悄問應晨昱：“你怎麼來《鼎言》實習了？”
他笑得人畜無害，說道：“嫂子，哦不，”特意拉長了聲調，“夏——姐——這不快放假了嗎，我們學校有規定，每個假期都得出來實習。”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問：“對了，你學什麼專業來著？”
小昱很是難為情地看了我一眼，說道：“土木工程。”
“……”
中午我帶著小昱去找唐蜜吃飯，唐蜜這個人本來就有一點兒恣意，對方又比她小，她說話越發隨意，小昱哪裏扛得住。
唐蜜大約見小昱一直都沒怎麼動筷子，於是關切地說道：“中午要多吃一點兒，你沒聽說過那句話嗎，‘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飽，晚餐要吃少’。你現在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吃得這麼少呢，來來來，想吃什麼，姐姐夾給你。”
小昱被唐蜜突如其來的熱情窘得耳朵都要燒起來了，禮貌使然，推卻又不是，頻頻用眼神向我求救。
唐蜜自顧自地給他布菜，繼續嘮叨著：“唉，現在的小孩兒可真是，一個個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說著說著就偏了方向，“你這麼個小鮮肉掉進《鼎言》，嘖嘖，可真是羊入虎口。”
這下好了，別說小昱，連我都被那句“小鮮肉”刺激到，一口水嗆得咳起來。
唐蜜奇怪地看我一眼，拍拍我的背，將矛頭對準了我：“你也是，”頗有些不耐煩，“你自己都跟個孩子似的，也不知道你們主任怎麼想的，把——啊啊，你幹什麼？”我怕她再說出什麼“小鮮肉”來，還沒順過氣，趕緊先卷了烤好的五花肉塞進她嘴裏。她下意識地嚼著，仍不忘含混不清地抱怨，“怎麼能派給你帶啊！”
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清清嗓子，又要開口，我一看小昱的臉已經紅得要爆表了，趕緊又塞了生菜包五花肉給她，按著跳個不停地太陽穴，說道：“你趕緊吃菜。”
吃到最後，唐蜜終於反應了過來：“咦？這麼多東西，你們為什麼都沒吃？怎麼都一個勁兒地塞給我了？”
我從來不知道唐蜜還有這一麵。
為了封住她的口，小昱和我自發自覺地站到同一陣線，默契配合，一直都是“糖糖姐，你多吃點兒”和“你趕緊吃菜”，生怕她一停下又吐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詞來。
如此推杯換盞，我不僅沒吃到什麼東西，還累得夠嗆。她現在還竟然有臉問我們為什麼沒吃，我懶得理她，翻了個白眼。
唐蜜拋給我一個“我懂”的眼神，呷了一口烏梅汁，終於挑了個比較正常的話題：“你跑到我們這裏來實習，學新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