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園陪表姐去福建宣示“主權”的日子裏,海萍正忙著接待大學好友錢麗麗。
錢麗麗從外地過來開會。海萍請她在“蝶芳軒”吃飯。幾年沒見,當年的係花錢麗麗已變成了雍容端莊的女領導。錢麗麗大學畢業後先去了電視台當記者,後來考了公務員,進了規劃局,然後像坐火箭一樣,一路提拔,成了當地規劃局的副局長。
透過“蝶芳軒”的落地窗,可以看見江灣的波光和船影,兩個女人相互誇張地說你沒變真沒變一點都沒變。她們瞅著對方懷了好一陣舊,把有點生疏了的感覺拉回來了,然後她們交流自己所知的各位老同學的近況。說著說著,她們仿佛回到了大學宿舍,錢麗麗從包裏拿出一瓶DIOR麵霜說,挺好用的,你也要保養保養了。海萍的臉紅了一下,她說,小孩讀中學以後,我就沒心思弄這些了,每天圍著她轉,眼下都快中考了。然後她們就說到了目前的自己。海萍發現麗麗說得比較多的是她正在管的新區規劃創意方案,以及她下一步仕途走向的可能性。她說自己這兩年比較順,扶正的可能性比較大,但這年頭別人空降的可能性也會有,自己的那個市,女幹部有好幾個,有兩個團幹出生的,80後,生猛,比我們這批人要生猛多了。錢麗麗這麼坦然地說著這些,讓海萍覺得有點太直白。因為印象中升官的事好像都是比較謙虛的。她想,也可能是人走上了那條路途後,心裏的緊迫感真的挺大的。
海萍自己更多地隻能說說女兒和老公,因為她這些年升職情況不太順,競聘過所在銀行的部門主任,次次都受挫,所以這兩年也不去爭了,部門裏的幾個小娘子能喝會說,她也不想說她們閑話,但有一點已經明白了,光會做事也是沒用的。當海萍說自己家事的時候,她意識到錢麗麗很少說到她的家。海萍這兩年也從別的同學那兒隱約聽到過什麼。她就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老公還在當老師嗎?錢麗麗支吾了一下,說,他在深圳。她喝了點紅酒,有點上臉了,看上去很嫵媚。海萍讚了一聲,你真漂亮。錢麗麗捂著臉,笑笑。那一刻,她好像又坐在當年大學宿舍裏了,海萍知道她們現在其實隔著好多山和水。錢麗麗說,像我們這樣沒有背景的人,要有一個發展的平台,有多少人盯著,海萍你不要太老實,情商很重要。海萍說,我知道,但知道了對我也沒什麼用吧,情商這東西有點玄乎,這可不像我女兒的那些試題,有標準答案,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學不到位,你以為你蠻有情商的,他的考題可不是這個,再說一個領導對你好,下一個可不一定對你有眼緣,所以我隻能把我做的做好就行了,否則還真的把握不了,再說即使是同一個領導,他今天喜歡你,明天也不一定,一個人怎麼可能永遠隻喜歡另一個人呢,所以我看著我們單位那些小娘子會覺得她們也挺累的。錢麗麗笑起來,她說,是啊,一個人怎麼可能永遠隻喜歡另一個人呢。她笑得眼圈都紅了,眼淚都笑出來了。她好像在哭了。這讓海萍嚇了一跳。
海萍連忙岔開話,說,我的女兒是我的代表作,我隻在乎她了。沒想到錢麗麗真的在哭了。她淚眼蒙矓地瞅著海萍,說這挺好,幸福的小女人哪。她好像為海萍感動了,其實也可能在流自己的淚。雖然她啥都沒說,但海萍知道可能是什麼觸動了她。這年頭人心是不能隨意觸碰的。
海萍裝作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錢麗麗已經掩飾好了自己,依然是個女領導,含笑地看著她。她們麵對麵,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她們旁邊的一桌,四個女人在吃飯。她們的嗓門一個賽過一個,海萍突然發現她們也在講留學的事。其中一個正在說,如果你的孩子從小就老實、本分、講規矩,那麼他適合出國;如果你的孩子機靈、會混,那麼他適合在國內發展。
錢麗麗和海萍相視而笑。海萍問,是不是挺精辟的?錢麗麗含笑點頭,這是民間的語言,也算是草根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