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朵兒就留意地看了看街對麵那株大香樟。樹下,那個人今天又來了。
那個胖叔叔,站在那邊正在向這裏看呢。
與其他接孩子的家長不一樣,他一般不過路這邊來,他隻在那邊揮揮手,喊一聲:琴寶。
當然,有時候他會過來,把一個裝滿東西的袋子往琴琴手裏塞。這個時候,琴琴的臉就會漲得很紅。
有一天他甚至把一隻很大的毛絨熊寶寶帶來了,在校門口給她,說這是她的生日禮物。
琴琴難堪的樣子讓朵兒很同情。這個胖老爸在校門口的出現,除了提醒同學們琴琴來自離異家庭外,還仿佛在當街演家庭劇:她爸想女兒了,她爸在難過哪,女兒快哭了,她說“有病”。感情的東西在街邊眾目睽睽地上演,連朵兒這些最想看言情電視劇的初中女生都覺得受不了。
朵兒覺得,這比自己老爸每天放學後來校門口接她回家要難為情得多。所以有時放學後,她看見琴琴低著頭往校門口走去的樣子,心裏為這個家住自己樓上的女孩犯窘。
今天,朵兒特別留意琴琴那個胖老爸有沒在街對麵出現,這是因為昨晚聽到了父母的隻言片語。
她想,他會肯不做琴琴的爸嗎?
她不相信他肯。因為這個胖爸以前就住在自己家樓上,那時常從上麵傳來打架的聲音,和琴琴媽媽吳阿姨的哭聲。他們離婚後,這個胖爸就搬走了。但有些晚上,他喝醉了就會跑回來,在下麵拚命地按單元的門鈴,大聲嚷嚷,琴寶,爸爸回來了。
有一次他甚至半夜在樓道裏拍打吳佳妮家的門,他大著舌頭說,憑什麼由你帶她,憑什麼我一個月才能和她吃一餐飯……你他媽的會找別的男人的,琴寶囡囡你要當心啊……
今天朵兒沒看見爸爸方園來接自己,她想起早晨時爸爸說過今晚單位有應酬,讓她自己回家。
朵兒過了馬路,順著街邊走,她衝著香樟樹下琴琴的胖爸叫了一聲:叔叔好。
琴琴父親金誌明看見是原先樓下的小孩方朵兒,連忙笑道,哦,是朵兒,你看見琴琴了嗎?
朵兒回頭說,她和我不是一個班的,他們可能還沒放吧。
金誌明把手裏的一個塑料袋遞過來說,朵兒,你幫叔叔把這個拎回去給琴琴好不好,叔叔等不及了,叔叔要出差去趕火車了。
朵兒想著該不該接這個袋子。金誌明說這是一個榴蓮,我們琴琴最喜歡吃榴蓮了。
朵兒想起以前他敲打琴琴家門吳佳妮報警的事。她不知該不該帶這個東西回去。她低聲說,你和她說過了嗎?
金誌明在這個初中生麵前臉紅了,他尷尬地說,說過說過,叔叔和她們都說過了。
朵兒就接過袋子,裏麵的榴蓮被一張舊報紙包得嚴嚴實實,所以看不出來是一顆榴蓮。說它像一顆炸彈也行。
朵兒提著它順著街邊往家裏走。有那麼一會兒她真的覺得它仿佛是一顆炸彈。
她把袋子提起來,聞了聞,在街頭的複雜氣味中,她嗅到了一絲古怪的熱帶水果的味道,嘿,真是一顆榴蓮。琴琴這胖爸真的極品,居然來校門口送榴蓮。朵兒笑出來了。她又嗅了一下袋子。她知道這東西聞著難聞,但味道是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