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幾許愁緒(1 / 3)

木葉紅、菊花黃,秋韻漸濃。

禦花園小亭裏,一聲如煙飄渺的輕歎,縈繞了。

亭中一個光豔照人的絕色佳麗,錦繡宮裝,鳳釵盤髻,儀態嬌媚,背影站姿卻有幾分倔然孤傲,天香嫵媚,慧黠卻也倔強,這人自是媚君心,如今卻也封了貴妃的頭銜。

倚著亭柱,獨自凝眸於天邊浮雲,她的眉梢兒挑了幾分思愁,解不開的心結百轉千回,更是愁上添愁!自那日天香池邊重逢故人之後,她已有許久許久沒見到叱翱了,——兀刺查得反賊下落,天帝派叱翱與兀刺一同去了曹州剿滅反賊,一去就是數十個晝夜!她整日神思恍惚,天帝隻當她病了,囑咐她好生調養身子,好些了,得來侍寢!

局勢動蕩,昨夜張縝大人又托趙公公捎來密函,函中依舊沒有說明混入京城宮門中的義軍勇士究竟是何人,想必是起義軍統帥灼泰對朝中準備謀反的大臣還是留著個心眼,隻說來了個人,也不點明身份,張縝也不急於追問,隻在密函中提及曹州一役,灼泰胸懷良策,必能給天帝的軍士一次重創!

起義軍的捷報頻傳,宮中氣氛緊張,人人惶恐,天帝這幾天忙於軍機政務,無暇顧忌後宮之事,——這暴君倒也並非昏庸好淫之流!

之前牡丹亭中見過一麵的那位貴妃娘娘,偶爾也來挑釁滋事,卻被她巧妙避過。而今天帝獨掌的江山根基動搖,她本該開心的,但,一想到叱翱這次去了曹州,兩軍交陣,占了優勢的起義軍或許會傷及他,她心中焦急擔憂,又怎能開心得起來?

“媚人兒!”

一聲焦雷炸於耳畔,驚得魂遊太虛的人兒渾身抖震了一下,霍地轉身,這才看到天帝不知何時已然站在她的身後。

“聖、聖上!”匆忙跪迎聖駕,她臉上殘留幾分驚悸之色。

“你這病怎的還不見好?”見她這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的模樣,天帝心頭疑竇叢生——她犯的這是什麼病?

“臣妾……臣妾這身子還是有些不適,恐難入殿服侍聖上!”她強撐笑臉,托詞敷衍。

“娘娘似乎……沒染什麼病症吧?”

腳步聲從亭外傳來,一個太監領著人匆忙趕到,來的卻是個頭戴文士巾、儒雅文弱的男子,在亭外見了聖駕,男子的清朗雙目就牢牢地盯住了她,上下打量,對這等媚顏惑主、巴結聖上的女子,他心底實是厭惡。

“聖上,這滿嘴胡言亂語的人是誰?”

她被這男子盯得渾身不自在,如同紮了刺似的。

男子儒雅地欠個身,“鄙人韓重生,是個微不足道的郎中!”

“休要自謙!媚人兒,這是朕招入醫官院的太醫令,銅印黑綬,掌醫藥。”天帝招了太醫來,下令:“韓太醫快為朕的愛妃診診脈!”

“遵旨!”

韓重生領旨入了亭中,衝著媚君心走來。他走得很慢,右足一崴一崴的,竟是個跛腳的瘸子!

媚君心微退半步,咭的一笑,“聖上,這人連自個的腳都醫不好,還敢大言不慚,來宮中誇耀醫術?”

“娘娘有所不知!”韓重生不慌不忙,上前堵了這位娘娘的退路,口中道:“我這腳是幼年時滾落懸崖,摔斷了筋骨,原本要斷足截肢的,好在山中采藥的郎中救了我一命,醫治了我這殘足,而今雖不能行動自如,卻也沒落得個足不能沾地的廢人苦境。”

“收他為徒的郎中可大有來頭,人稱賽華佗!強將手下豈有弱兵?”天帝特意請了韓太醫來,一心盼著愛妃的病快快好起來,“媚人兒,你大可放心讓他診治!”

媚君心不再吭聲,心中卻萬分焦急,眼見這位太醫堵到了麵前,探出手就要給她把脈,她急中生智,縮著手往袖口一攏,又飛快地伸出去,往韓太醫的手中塞了一物。

韓重生探出的手僵凝了一下,突然衝媚君心笑了笑,緩緩攤開手掌,掌心托著一粒明珠,“本官尚未診斷病因,娘娘此時以明珠相贈,似乎不太妥當吧?”他果然沒有看錯,這位娘娘是在裝病!

天帝麵無表情地看了愛妃一眼,她臉上忽青忽白,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娘娘不必多慮,本官不是貪圖財物的無良郎中,定會為娘娘細心診斷,絕不會有一絲偏差!”

韓重生信手一丟,明珠落入荷塘,“咚”地濺起水花。

“愛妃放心讓他診治便是!”

天帝在一旁虎視眈眈,媚君心越發心虛,一旦拆穿了謊言,勢必要入帳侍寢,她不由得揪緊了衣襟,隔著衣領,握住了貼身佩掛的那塊璧。

“娘娘是不是心口疼?”韓重生笑問,目光盯住了她揪在胸口的手

柳眉陡挑,倏又隱忍下來,她鬆開手,瞪著這多嘴的太醫。

由太醫暗示,天帝也覺察了她異樣的神色,目光移到她鬆開手後微皺的衣領前襟,那裏凸了一塊,似有一物藏在衣內,他猝然出手,一把拽住她頸項上微露的那根紅繩,一扯便扯下紅繩,拉出她領子裏藏掖的那塊璧。

陽光照來,這塊瑩瑩通透的璧,裏頭隱著的龍紋片片浮現,璧上刻有兩個上古玄文——逆鱗!天子尊為龍,龍頸三寸處藏有逆鱗,逆鱗反揭,刺入龍體要害,天子的性命就難保!

十七年前,卜玄子預言中的“逆鱗破軍”,此刻驚現在這位娘娘身上,韓太醫神色陡變,盯著那塊璧,指尖微微顫抖。

拎著紅繩,蕩了蕩串掛著的璧,天帝皺眉看了許久,卻認不出那兩個上古玄文,隻當它是普通的佩飾,擱到掌心用力一握,鐵拳中發出輕微裂響。

“把它還給我!”

媚君心驚急之下,未經細想伸手就去奪那塊璧。

天帝沉下臉來,抖手一拋,握出裂紋的璧脫手飛出,“撲通”墜入荷塘。

媚君心匆忙撲身過去,到了水池邊,伸手卻撈了個空,眼睜睜看它不斷下沉、下沉……她狠狠咬住唇,強忍著心頭怨憤。

虎步上前,天帝粗暴地拽起跪在池邊的她,瞪著她微微泛紅的眼,更加不悅——他百般遷就她,珠寶錦緞送了滿滿十大車,要什麼給什麼,她還不知好歹,把那小玩意當寶貝似的貼身藏著,莫非是舊情人的訂情信物?這叫他如何容忍!

“那塊璧是什麼人送的?”他暴戾地質問,見她倔著性子不答,強壓著怒火,他解了隨身佩掛的一塊羊脂溫玉,強硬地套在她頸項上,霸氣地命令:“朕命你天天戴著這塊溫玉,天天想著朕!除了朕賜的東西,你不準收旁人的物品,收了的一概丟掉!記住朕的話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