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遙迢京路意闌珊(2 / 3)

“像姑娘這樣走法的話,大概還要兩天。”

兩天?那不是還得在途中住宿?楚梨不自覺的伸手摁了摁荷包。“那要是乘馬車呢?”

“坐馬車一天就到了,騎馬更快,今兒就能到京都,說不到還能趕在城門關閉前入城。怎麼著,小姑娘這麼急入京是探親訪友還是會情郎啊?”美婦人說得好不樂嗬,加上她天生的亮嗓,這一問便引來其他客人的笑語。

“老板娘,人家小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麵會害羞的,你以為都像你這樣?”

“老娘這樣怎麼啦?吼——能掙錢,能持家,萬中無一!他牛二能娶到我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美婦人柳眉一豎,杏眼一瞪,活脫脫一個潑辣俏娘子。

美婦人出彩的表情還維持不到片刻的功夫,又有人在叫“老板娘,再來一壺酒!”“這就來。”她趕忙應和著笑容可掬的拿酒去了。轉身還不忘對楚梨說,“小姑娘要吃點什麼慢慢想,想好了叫一聲。”

這老板娘真勤快!楚梨暗暗咂舌,如果要她這樣跑上跑下忙前忙後,那她還不如餓死路邊算了。

思及此,她突然開始擔心,如果她找到那個人,可發現那個人是個窮光蛋怎麼辦?雖說餓不死,但是卻要她洗衣煮飯做家務怎麼辦?做家務也沒關係,要是連肉都沒得吃怎麼辦?沒肉吃也沒關係,可如果還要她出來拋頭露臉賺錢維持生計怎麼辦?……

“啊——”一聲長嘯,震得茶棚晃了三晃,熱鬧的茶棚瞬時變得鴉雀無聲,唯有微風從耳邊拂過的細微聲響。

老毛病又發作了。楚梨尷尬的摸摸鬢角那縷散發,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丟下兩個銅板落荒而逃。

同一時刻,同一官道上,一輛與眾不同的馬車正在飛馳行進。所謂不同,並不是因為它如何華麗如何光鮮,而是因為外觀樸素的它卻由三匹毛色純正的駿馬拉載,而車身體形也明顯比普通馬車大上一半,偏偏駕車之人還是個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稚童。

“阿嚏!”

噴嚏聲從馬車中傳出,原本應該淹沒在馬蹄聲中的些微聲響卻沒有逃出駕車之人敏銳的耳朵。

他放慢車速,回頭道:“大人,是不是馬車太快,風太大,讓您著了涼?要不我們放慢速度吧,反正明日晌午前一定能回京。”

上官若人以兩指輕捏鼻翼,馬車裏連隻蚊蟲都飛不進來,又怎會是風大著涼之故?“沒關係,馬車快慢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是的,大人。”

馬車漸漸駛近“小憩”茶棚,從茶棚裏傳來的歡聲笑語也愈見清晰。笑聲歡快,言語豪放,言辭間還夾雜些鄉野粗話,可是這樣的淳樸與真實,對上官若人而言卻是一種奢侈。他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聽弦,這是什麼地方?為何如此喧鬧?”他不願從車窗處往外眺望,怕這一眼望出去便再難收回。

“一個叫‘小憩’的茶棚而已。因為處在離京都不遠的官道旁,所以客人很多。”聽弦有些好奇的回頭,車門車窗依然緊閉。他家大人不是最厭煩喧囂熱鬧?“大人要停下來歇歇腳嗎?”

“不了,繼續趕路。”上官若人聲音中有了倦意,整個人慵懶的躺回去,回複那個噴嚏之前的平躺狀態。

官道平順易行,馬車不緊不慢,顛簸幾乎是不存在的事。所以,當馬車突然停下來時,一路好眠的上官若人也被驚醒了。

“大人,您沒受驚吧?”聽弦沉穩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惶恐。

“我沒事,外麵發生什麼事?”他能有什麼事?頂多就是好夢不能眠。

半晌沒回應,卻聽得似乎有人爬上馬車又被另一人拖下去的拉扯聲。

劍眉微蹙,他拔高了聲音,“聽弦?”

這時方才聽到聽弦氣喘籲籲的回應:“大人,有個女人橫路攔車,現在還想強行爬車。”

聽到這樣的回答,上官若人笑了笑。現在真是什麼樣的女人都有!那個在後宮搶夫的女人不就是其中之一?思及此人,嘴角上揚的弧度再次消匿無蹤。回去,該如何麵對?

“啊——什麼叫橫路攔車強行爬車啊?不就是搭個便車嗎?都說了,我又不壯,占不了你多大地方!是你太小氣,才不肯載我。”

這個聲音……上官若人一向以優雅自持,此刻卻握緊了雙拳,渾身微微發顫,俊美的臉龐早已因那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變得扭曲異常。

是她!?此次離京本就是尋她而去,卻不料陋室已空,佳人無蹤。沒曾想居然在路上碰到。這算不算失而複得不虛此行?

“小姑娘,不要無理取鬧了好不好?”

“什麼小姑娘?你這個小屁孩居然敢說我小?”

“誰是小屁孩?別以為我長得像小孩就當我是八歲幼童!告訴你,我已經18歲了!”

“你有十八歲?切!我還二十六歲了呢!”

……

兩個互不相讓的爭吵聲再次傳來。原本聽到聽弦叫她小姑娘,他還以為是他搞錯了,可越聽到後麵,他越加可以斷定,外麵那個女人就是他此次離京要找的人。

也許聽弦不信,但是他絕對相信正如她所言,擁有一張欺世盜人的娃娃麵孔的她真的是二十六歲。因為那張天使一般的娃娃臉從九年前就一直刻印在他的腦海裏,至今未曾消逝。隻是,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另一個女人的出現,那張麵孔漸有模糊征狀,所以他迫不及待的離京,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確認這張臉的主人是否依然占據他內心最重要的位置。

“你再不讓開,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客氣就不客氣,你當老娘怕你啊?想當初老娘闖蕩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尿褲子呢!”

“你……”

老娘?她不是一直自稱本女俠的麼?什麼時候改稱老娘了?“嗬嗬!”不自覺的輕笑出聲。

為著這聲輕笑,兩個小孩子容貌小孩子心性的人本要大打出手,卻又各自撤了招。

“車裏的誰誰誰?你是在嘲笑老娘麼?吼,看我不把你兒子打成龜孫子!”女人的聲音還是那麼囂張。

“大人!?”聽弦從聲音到人整個兒傻掉了。他家大人居然也會有這種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聲!他跟了他家大人六年,每每見到他家大人的笑,不是虛偽的就是苦澀的,雖然近來也是有會心展顏的時候,卻都是壓抑的,仿若背負著千金重石。

這時,上官若人終於打算製止兩人的爭端了。“聽弦,讓她上車吧,反正都是進京,載她一程也無妨。”他開始期待,當她看到他時會是什麼表情?驚慌失措?喜極而泣?還是痛斥他的失約?

“你,坐我旁邊可不許亂動,要是驚了馬匹,擾了我家大人的好眠……”聽弦很不爽快的警告著,話還沒說完,突又驚叫道:“喂,你這女人往哪裏去?你不能……”

還沒說完,車門已經被女人強勢推開。

“大,大人……”聽弦驚恐的望著斜倚車壁的上官若人。他家大人居然沒有皺眉頭,更沒有生氣!

“沒關係,讓她坐在車裏吧。”

“是。”聽弦領命而去,關門時還不忘狠狠的瞪一眼那個張狂的女人。

上官若人一瞬不瞬的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嬌小玲瓏的個子,孩子氣的倔強臉龐,和九年前初識那會兒幾乎一模一樣。隻是,為何當初光亮閃爍猶如夜空明星的眸子此刻卻變得渾濁迷朦不再熠熠生輝?

心中一悸,突如其來的心疼讓他防不勝防。這九年,她是怎麼過的?不是答應過會在白駝山等他回去的嗎?為何要離開那裏?她爹呢?那個可以代替他為她遮風擋雨的長者為何不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