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 吻別(1 / 3)

我拿著衣服左看右看,自己也是愛不釋手。但實在太累了,又發起了高燒,身上冷得厲害。連十指也覺得腫脹。我將衣服疊平放好,想去床上躺一會兒,但腳步不穩,絆倒了秀墩,自己也摔到了地上。

琴兒被聲音驚醒,連忙跑了出來,上前撫起我道:“淩姑娘你要不要緊?琴兒該死,竟然睡過去了。姑娘這是剛起來,還是要躺下?”

我有些虛軟的道:“你撫我去躺一會兒。”

琴兒扶著我坐到床上,忽然道:“姑娘,你身上好燙啊!”

我道:“不要緊,我躺一會兒就好了。”

琴兒服侍我躺下,才回到桌邊扶起秀墩。看到桌上我疊起來的衣服,吃驚地轉過頭來問道:“淩姑娘,你全做完了?難道你熬了一個晚上?”

我神思昏迷,雖然聽得她的話,卻沒有精力答她。

琴兒道:“淩姑娘又這樣不愛惜自己!我沒照看好你,回頭一定會被我家姑娘怪責了。可憐你這份心,別說展大人,連我也看著心疼。隻是何必這樣拚命……淩姑娘,你睡著了麼?”

我掙紮著答道:“我怕再沒有機會了。”

琴兒道:“姑娘別說話了,睡吧。”

……

我醒覺過來,身上已經不再疼痛難忍,也不似早晨般冷得難受,看來是退燒了。

我爬起來,琴兒忙上前扶住我。

我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琴兒道:“已經過了初更。”

我問道:“哪天晚上的初更?”

琴兒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苦笑道:“九月二十九的初更。”

我道:“原來我又昏了兩天。”

琴兒道:“姑娘太不愛惜自己了。你這樣怎麼對得起我家姑娘和展大人對你的心呢。我家姑娘又來看過你兩次,今天晚上又和展大人一起來了。”

我喜道:“展大哥已經沒事了嗎?他們在哪兒?”

琴兒道:“因為怕吵到姑娘,剛才還在外邊說話。這會兒怎麼不說了?我去看看,叫他們進來。”

我道:“還是我出去吧。躺了兩天,身上酸麻。”

……

琴兒扶我來到外間,正巧展昭也將錦瑟抱到外間屋子裏來。原來錦瑟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睡著了。

我欣然道:“展大哥你沒事了?”

展昭輕聲道:“一點皮外傷,早好了。”

我道:“才不過兩天多,哪裏好得那麼快呢。千萬別用過了力,再裂開就麻煩了。”

展昭微笑道:“沒事的。”然後小心翼翼的將錦瑟放到床上。

我笑問道:“她怎麼睡著了?”

展昭道:“她今天跑出去跟人家拚酒,回來的時候舌頭都短了,還說沒有醉。聽我說要來看你,硬要跟來。現在醉成這樣。”

看著錦瑟滿麵酒暈酡然,我笑道:“真是頑皮的小丫頭。”

展昭道:“你沒看到她醉了的樣子,滿嘴瘋話,那才好笑。”

琴兒也捂著嘴偷笑,想必曾經見過錦瑟撒酒瘋的樣子。

我向琴兒道:“你在這兒照顧你家姑娘。我和展大人有幾句話說。”

……

展昭陪著我來到院子裏。初冬的夜氣十分清冷。

展昭道:“月兒,多加件衣服,免得著涼。”

我搖頭道:“不要緊的。”

我轉過身來,用手掌輕摸著他的胸口,還能感覺到裏邊纏著繃帶。

我問道:“還很疼嗎?”

展昭道:“你怎麼知道我傷在這裏?”

我道:“琴兒沒有對你說起衣服的事?”

展昭不解道:“什麼衣服?”

我笑道:“一定是錦瑟醉了,琴兒又不及說起。你那件藍衣服壞了,還染滿了血,我一看就知道你定是胸前受了刀劍傷。傷得很重吧?”

展昭道:“我在衙門裏當差辦案,哪能不受點傷。不過這點傷算不了什麼的。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

我輕歎道:“你說過的,傷在自己身上,別人怎麼知道疼不疼。”我又笑道:“錦兒煮的湯好不好喝?”

展昭奇道:“不是你煮的湯?”

我道:“什麼?錦兒是這樣說的?”

展昭道:“你們兩個真奇怪,到底是誰煮的湯?”

我笑道:“那就不用理它了。對了展大哥,你的舊衣服壞了,我幫你重新做了一件。一會兒去試試合身不合身。完全是仿那件舊衣服做的,應該差不多。”

展昭奇道:“你昏迷了兩天,什麼時候做的?”

我赧然道:“就是昏倒前的那天晚上,我去探過你回來做的。”

展昭動容道:“你做了一個晚上?所以才會昏倒的?”

我低頭道:“我……”

展昭道:“你真是傻氣!怎麼做這樣的事情?衣服沒有了,不穿它也就算了。”

我喉頭哽咽道:“那怎麼行?這件衣服,是你第一次遇到我,救我的時候穿過的。它舊了破了,我做一件新的還你。這條命是你給的,我恨不得也還給你,一件衣服算什麼……”

展昭道:“不許再說這種傻話!”

我吸了一口氣,道:“展大哥,我想坐一會兒。”

展昭道:“我們回屋去說好不好?”

我搖頭道:“不,陪我到那邊坐坐就好。”

展昭陪我在院中的一處石階上坐下來,我看著天上道:“展大哥,你看,又到了月末,天上隻剩下一痕殘月了。”

展昭道:“月亮到了月底就要消失,到了下個月又會出來,十五的時候還是會圓的。”

我淒然道:“我隻怕要等到來世再圓了。”

展昭佯做氣惱道:“你又胡說。你比錦瑟那丫頭還氣我。”

我笑道:“我沒有胡說,我說的是實話嘛!譬如一隻玉瓶,完好無損,可是將它丟在地上,摔碎了,就算拾回來重新粘上,也不是原來的玉瓶了。”

展昭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你不但是完整的玉瓶,比玉還要更純淨無瑕。”

我眼圈一紅,雙眸含淚道:“展大哥!”

展昭柔聲道:“你答應過我不再哭的。”忙為我拭去眼中的淚珠。

我點頭道:“好,我不哭。我念一首詞給你聽。”

展昭道:“你念吧。”

我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展昭道:“是柳永的詞?”

我道:“是啊。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展昭道:“不要再想這麼傷感的句子了,要開心點。”

我道:“展大哥,以後我都不再給你們惹麻煩,我好好的,安心的養病。殺死林侍郎那件事,實在對不起……”

展昭道:“為什麼又提起來?錦瑟和你說了什麼?”

我道:“她怎麼敢說什麼呢?但我也知道,這件事不會這麼容易過去。”

展昭道:“你放心吧,一定沒事的。”

我忽然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展昭慌了,道:“月兒!說好不哭的,怎麼又哭了。”

我道:“展大哥,你讓我哭吧,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展昭輕輕拍著我的肩頭。我抬起頭,看著他仍顯得蒼白的臉,還有充滿疼惜的眼神。也許是他看出我神情有點古怪,說道:“月……”

他話還沒有說完,我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展昭大驚失色,但重傷之餘又不敢用力,一時如何推得開我。

他的唇是那麼柔軟,但卻是冷的。對不起,請原諒月兒放肆!我放開他,飛奔回房裏,留下他一個人尷尬又無奈地對著清冷的夜氣。

我穿過外屋直奔自己的床,用被子將自己蒙在裏麵。

琴兒追了進來,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我含糊道:“我沒事!”

琴兒站了一會兒,又出去了。

我聽她出去的聲音,才掀起被子,輕舒了一口氣,臉還是滾燙,心跳得快要從喉嚨跳出來。接著我聽到展昭走進外屋的聲音。

琴兒道:“我家姑娘還沒醒。”

展昭問道:“那就讓睡在這兒吧。不要叫醒她。你不是還有地方麼?”

琴兒道:“我有地方睡。”

我探頭想向外屋張望一下,沒想到展昭卻走了進來,我與他目光一觸,隻見他立時俊臉一紅。

我也羞不可抑,滿麵霞燒,連忙又將被子蒙在頭上。

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了!但我卻在心裏偷笑不已,想必他定是進退兩難。

過了一會兒,才聽他道:“這是你做的衣服?”

我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見他正背對著我,放心一大半,但又忍不住想笑,連忙答道:“是的。”

展昭道:“那我拿回去了。”

我道:“當然好,要是有不妥的地方,我再改過吧。”

展昭應了一聲,道:“你快休息吧。我走了。”說完拿著衣服出去了,卻始終沒敢再看我一眼。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神傷魂斷,再笑不出來。

……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便起來,梳洗已畢,來到外間,見錦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推她道:“起來啦起來啦,睡得跟……什麼一樣。”自己忍不住好笑,琴兒也偷笑不已。

叫了兩遍,錦瑟才醒過來,道:“淩姐姐?昭哥哥呢?”

我笑道:“你醉成這樣!已經是早晨了,他昨天晚上就走了。你還做夢呢!”

錦瑟“啊”了一聲坐了起來,一麵揉著眼睛,一麵道:“淩姐姐,你說什麼呢,我根本沒有醉!”

我笑道:“還說沒有醉。怎麼展大哥走了你都不知道?”

她笑道:“人家隻是睡著了嘛。”我和琴兒一起大笑。

錦瑟奇怪道:“淩姐姐今天什麼事這麼高興?這麼愛笑?”

我歪頭笑道:“不好嗎?”

錦瑟道:“當然好。”

我向琴兒道:“去把我沒畫完的畫拿來。”

琴兒跑進我的房間將畫取了出來。

我交給錦瑟道:“這畫沒有畫完,不過已經畫了七八分,還少一遍墨線沒有勾。可惜姐姐沒時間完成它了,妹妹將就著收著吧。”

錦瑟道:“怎麼會沒時間?你現在身體差,養幾天好起來,再畫完它嘛。”

我道:“等過幾天,墨色就差得多了,再畫也隨不上,就不好了。”

錦瑟道:“那等你重新畫好的再給我也一樣。”

我道:“還不知道等到何時。你先收著。待我能畫了再說。”

錦瑟點點頭道:“那也好。”

她展開畫一看,道:“這是淩姐姐?”

我微笑道:“正是。畫得還像嗎?”

錦瑟讚歎道:“好像啊!隻可惜眼珠還沒有畫黑。又沒有題字和蓋章。”

我道:“是啊,點晴要在最後畫,要精力充沛的時畫,才能傳神呢。題字蓋章也要在最後。字就算了,我給你把章蓋上。”

錦瑟把畫遞還我,我咬破右手中指,將血塗均,在畫上按了個指印。

錦瑟驚訝道:“姐姐你幹什麼?”

我笑道:“我哪有章啊,難道還要現刻不成?蓋個指印就算了。”

錦瑟道:“那也用不著咬自己呀!多疼啊。用印泥就好嘛。”

我笑道:“上次忘了叫琴兒買來。”

錦瑟也笑道:“姐姐還提呢!害我弄得灰頭土臉!沒有印泥用紅顏料啊。”

我笑道:“蓋都蓋了還囉嗦。”

錦瑟笑道:“下次記得叫琴兒去買石料和印泥好了。”

我幫她收了畫,道:“陪我去見見展大哥。”

錦瑟道:“好啊。你等我梳洗一下。”

錦瑟梳洗完畢,拉著我就走。

琴兒問道:“你們不用過飯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