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他一同進入的,還有總是一副老好人模樣的丞相葉勤。兩人一張冷麵,一張笑臉,一人冷肅威嚴,一人溫和圓滑,步調從未一致,卻能始終並肩行走,令不少官員在後默默稱奇。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太極殿內,李德全站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一側,高聲唱諾。
殿外雷聲轟鳴,大雨傾盆。文武百官分列於殿下,薑宜修回眸給兵部尚書趙笠使了個眼色,後者出列躬身請奏道:
“啟奏皇上,給夾山的後備糧草已全數籌齊,不日即可啟程,還請皇上盡早下旨冊封糧草督運,填充戰場補給。”
夾山是大未與北胡的交界處,十年前,北胡大軍突然南下,以國內受災無糧草之由攻占夾山,六年戰亂,多虧平瀾將軍韓尚的鐵血軍,最終攔北胡大軍於夾山之外。
此後,北胡雖未再大舉進攻,但時不時地連番騷擾,令大未頭疼不已。
薑宜修十年前被蕭太師密謀趕出望都,派往夾山前線,便是在夾山一役中立下赫赫軍功,如今成長為朝中一股令其不可小噓的勢力。
如今北胡再次來犯,夾山雖備有糧草,但慎重起見,後備糧草須得跟上,以解眾將士後顧之憂。他此番故意著趙笠請奏,打的是攪亂一池春水的主意,因為就在不久前,他得知了一個關於蕭家的,很有意思的消息。
思及此,他雙耳微動,聽殿外“嘩嘩”雨聲,眼中不由浮起一抹深思。
在聽到趙笠的請奏後,眾人神色各異。
葉勤依舊一副老好人的模樣,似乎對此事並無看法。但看在薄同欽眼裏,這隻能稱作老謀深算。
薄同欽斂眉靜思,薑宜修的打算他並不十分清楚,但至少有一點他能確定。他抬眸看了眼賜坐在最前方,華發叢生、似在打盹的蕭太師,眼中毫不掩飾地劃過一絲不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不論薑宜修在作何打算,至少現在的他翻不了天。至於那隻早該入土的大未害蟲,隻要薑宜修能想辦法給他一擊,他薄同欽不介意在暗中幫他一把。
薄同欽起步向前,躬身道:“啟奏皇上,曆來押運糧草一事皆為機要,微臣看來,朝中能擔此重任的隻有淳王殿下。”
此言一出,眾人各異的神色變得更加微妙。
自古同姓王不掌兵,而押運糧草則毫無疑問地掐住了兵權的命脈。誰敢跟皇上光明正大的請奏,讓同姓王薑宜修親押糧草,也隻有他“鐵麵諫臣”薄同欽了。
薑帝聞言果然微微皺眉,淡道:“其他人有何看法?”
“微臣認為不妥。”葉勤笑眯眯站出來表示反對,“淳王殿下乃皇親國戚,此前夾山一役便重傷而歸,令皇上擔憂不已。此番再去兵禍之地孰能保之安危?微臣看來,趙尚書曾前往夾山,熟知地形,由趙尚書親自前往,想必皇上也能放心。”
趙笠依舊躬身垂眸,不發一語。
薑宜修則無聲地笑笑,看來還有比他更想攪亂一池春水的人。
照此發展下去,就算不是薑宜修去,也是他手下的人去。“蕭黨”豈能眼睜睜看著這油水豐厚的活兒落在外人手上?隻是蕭太師至今仍靠著椅背打盹,似乎並沒有要起來說幾句話的意思。
“蕭黨”之首,戶部尚書錢峰略一思索,恭身道:“啟奏皇上,微臣認為趙尚書也不宜於趕往前線,趙尚書一走,萬一戰事有何變化,誰留在京中調遣兵士?”
“錢尚書多慮了,薄某雖垂垂老矣,尚能為國家出力,趙尚書便是去了夾山,望都還有我薄同欽,即便戰事有變化,錢尚書也可安枕無憂。”薄同欽冷著一張臉嗤道。
錢峰討了個沒趣,正待反擊,大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聲,他急忙噤聲。
咳嗽的那人正是蕭太師。他緩緩從禦賜的椅子上站起來,立於殿中心,不疾不徐恭身道:“微臣也認為此人選非淳王難以勝任。”
錢峰聞言頓時目瞪口呆地望著那老者。葉勤神色未變,薄同欽到有些吃不準,臉色略遲疑。
薑宜修則老神在在,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
“哦?”薑帝淡道,“太師以為如何?”
“淳王殿下此前經曆夾山一役,對地形乃至北胡軍隊的了解,皆非常人能及,此番前往夾山,韓將軍又得一力將,對我大未來說也是幸事。從押運糧草的路線看來,並不屬危險路段之內,皇上若不放心,多派些人跟著保護淳王便可。”蕭太師年過七旬,言語間帶著老者特有的沙啞,但沒人能無視他的意見。
薑帝略作沉吟,問道:“可有異議?”
殿下一片靜默,無人出聲。
薑帝似是有些疲累地揮揮手,淡道:“宜修,朕便準了你去。此去謹慎些,朕和眾愛卿等著喝你們的慶功酒。”
眾臣跪安,三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