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刃,以大地為砧板,視蒼生為魚肉;
飛雪成沙,化穹禹為洪爐,溶萬物為塵埃。
風未定,雪將住。
明明是晚上,天地間卻如白晝般明亮。
舉目四望,卻又什麼都看不清,入目皆是白,白的晃眼,白的令人心驚,白的再也看不到其他,白的如溺水般寂靜,似遺世般寂寞。
至於冰雪下掩埋什麼,屍骨、枯木、肮髒的溝壑、卑微的螻蟻、致命的陷阱,抑或是嫩芽、美膚、潺潺的流水、高貴的玉石、美麗的洞天,都抵不過滾滾紅塵的侵軋,逃不過茫茫時空的荒蕪。
隻是,若你仔細看,這連時間都不吝於光顧的雪山腳下,深深淺淺的一排腳印卻一直蔓延了好長好長,丈量出了生命的孤獨。你卻不知它從何起,到哪止。
一眨眼,卻連這腳印都尋不到了。
湊近了看,原來是一個辨不清眉目性別的雪人,在緩緩移動,似乎每一步都用盡了它所有的力氣;湊近了聽,那沒有熱氣的喘氣聲近在耳邊,連呼吸都時斷時續,總讓人擔心它下一秒就斷了氣。
可是,在這幾乎將聲音凍住的地方,腳踩在地上的嘎吱嘎吱聲,呼氣吸氣的哼嗚哼嗚聲,卻又明顯得格格不入。
雪人每一步留下的腳印很深,就像腿上綁著千斤重擔萬斤坨,顯然這人已不知走過多少路了,已走得精疲力竭,但它卻還是絕不肯停下來休息。
它的手指已被凍僵,臉已被凍得發烏,身上也落滿了雪花,但它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如同一個傀儡般隻知道抬腳、邁步。想不到竟還有人要在冰天雪地裏奔波受苦,它一定是個很可憐的人。
可是,它的背脊在這冰雪摧殘中依然挺得筆直,它的腳步在這積雪牽絆下依然邁得堅定,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它屈服,什麼都不能令它屈服!
哪怕那一接觸到它的皮膚便溶化了的冰雪,正沿著它的臉流到它脖子裏,它都未所覺。似乎它的靈魂它的思想都已經脫離了現在的軀殼,再感受不到疼痛冷熱。
人一旦沒有了知覺,不管是身體的還是心靈的,便立刻所向披靡起來。
雪,終於停了,天地間的寒氣卻更重,孤寂也更濃,幸好這時風中已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人影雖然還未至雪人麵前,它卻好像放了心一般,連嘴角都扯出了一個不易覺察的弧度之後,靜靜的躺在身下這幹淨的雪地上。
直到來人掀起那大大的帽簷,才發覺這雪人居然是一個女人。
她約莫40多的樣子,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似乎夢中正有什麼攪得她不得安寧。
這樣一個看起來平平凡凡的女人,為什麼要一路跋涉的到這荒涼而危險的雪山中來呢?完全讓人摸不著頭腦。
而她胸前那無法讓人忽略的高高聳起,鼓動著人解開那明顯不合身的用貂皮做成的大衣,赫然出現兩個同樣圓滾滾、黑漆漆的腦袋,原來是兩個不過1、2歲的孩童,在這隨時能將人吞噬的冰天雪地間,卻在這一小片生命的溫度中酣然好眠。
來人稍一遲疑,便拖著她隱入山內,再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