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關大道很是寬敞,容得下四輛大馬車並駕,琉璃的目光由夕陽下的紅塵直道緩緩略過,轉向身邊男子,直視他的臉。他的臉輪廓分明,目光深摯,有種青年的成熟穩重和少年的熱烈執著的交雜感,是她這些年再熟悉不過的感覺。他是她的夫婿,人稱“雪莊”莊主,歐陽釋,表麵上是一個隱居在西域的富商,帶領“雪莊”侍衛一邊從商,一邊悉心照顧他病弱的夫人,不離半步。
這些年,餘歸晚幾乎一半的時日都是在病榻上度過,從未來過中原。直道三年前的秋天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西域女神醫,妙手回春,她的病情才算基本穩定下來。歐陽釋多年來終於長籲一口氣,心生喜悅,聽餘歸晚說春來夢見桃花開,大片大片的三月桃花。他知道她說的不是西域的桃花,於是答應她回一次中原。
“這一路的景色,你都曾見過。”歐陽釋捧著她稍帶病容卻依舊秀美的臉,深深凝視她的眼。見她深幽清澈的眼眸裏並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心裏竟然放下不少。
回到驛棧大廳,用過山野精挑烹飪的晚膳。餘歸晚說要沐浴,隨車煎藥的婢女千代子陪同上樓去了。歐陽釋留在大廳裏把盞沉吟,想起昨日在西秦國都學舍的情景。
秦都學舍名聞天下,諸國士子往來,名師講學,著書立說,人才濟濟,延至諸國。聽說這著名學舍是出西域的必遊之地,餘歸晚頗為向往。他們的車馬昨日午後方才入城,侍衛安排好客棧,來不及歇息。餘歸晚就提議去學舍看看,歐陽釋念她在馬車上呆了一整天,難得精力猶存,索性換了衣服攜手同往。
昨日去得晚,講學談論的名師士子幾已散去,學舍空空曠曠的,不見幾個人,他們在一片梧桐樹下,見到兩個舞劍的少年,一著青衫,一著綠衫。這兩個少年身姿頗為優美,雖有比試,卻有分寸,張弛有致,頗為精彩。餘歸晚不由得被他們吸引,似乎想起了什麼,在梧桐樹旁呆呆立著。歐陽釋注意聽了兩個少年的對話。
那綠衫少年收起劍時,摘下抹額綠珠,擦了擦額上的汗,聽青衫少年說要出西秦遊曆,綠衫少年瞪大了眼睛,“什麼?你要出西秦!”高大的梧桐樹下,因為初春缺乏了綠蔭的遮擋,夕陽覆蓋下來,撒了一地。青衫少年背對著餘歸晚的目光,依著梧桐樹杆,向綠衫少年提議:“去夜市暢飲一杯,為我餞別?”
“餞別?”綠衫少年麵對著青衫少年,翻了翻眼珠子,突然又拔出劍,指向青衫男子,說:“再來,先打贏了我再說!”青衫男子側身避開,身形矯健,伸出一隻手阻擋:“今天不打了!”可綠衫少年還是瞪著眼珠子,哪容得青衫男子說不打就不打?一場梧桐林裏的喧逐又重新開始……
餘歸晚靜靜立了許久,許久。歐陽釋摟著她的肩膀,勸道:“回去吧?”她卻怔怔的,直到兩個少年結束比試轉身離開,她還望著那兩個離去的背影,突然淚水盈眶。歐陽釋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擁她在懷裏輕聲喚她:“歸晚,歸晚,你以前來過這裏,和西楚國前丞相有一段同窗情誼,想起來了嗎?”
餘歸晚在他懷裏抽噎,說:“我不知道……隻是這比武情景,這兩個少年,似乎都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