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兩位“四小姐”(1 / 2)

誰讀過秦觀《鵲橋仙》中的絕妙詞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不會點頭讚好?但這種舒張而富有彈性的感情並不足以體現出大愛的蓮花境界。俄國“十二月黨人”反抗沙皇的暴政,或被砍頭,或遭流放,流放到極寒的西伯利亞荒原,下礦井,服苦役,種種非人的折磨使他們瀕於死亡。這些革命者之所以沒有絕望,沒有自殺,便是因為他們的妻子能放棄世襲的貴族地位和大都市的安逸生活追蹤而至,用熾熱的真情撫慰他們生滿凍瘡的心靈。趙四小姐也具有俄國“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那樣的奇情,將滿腔愛意無私地奉獻給一位被終身軟禁的囚徒,這樣的女人已不再是普通的女人,而接近於天使,接近於女神,在人世間不可多得。張學良何其不幸,從將軍淪為階下囚;又何其有幸,擁有了曠世難逢的紅顏知己!從他的遭際也可見出天意的平允吧,它可能在某一方麵苛薄待人,但肯定會以另一方麵的鴻運去厚厚地補償他。

然而,我有位抱持懷疑論的友人徐君盡管也認為趙四小姐是女子中兼具善美,極有情抱的典型,但仍然覺得我將趙一荻與俄國“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相提並論是比擬不倫,屬於強行拔高。他說:

“俄國的那些奇女子要直接麵對死亡的威脅,而趙四不必;須備嚐生活的憂苦,而趙四不必;須表明與沙皇暴政不共戴天的政治立場,而趙四不是這樣。兩相比較,俄國‘十二月黨人’的妻子們真是一群舉世罕見的大性情女子,趙四稍遜一籌。”

他的話有不可辯駁的道理,我不必另唱反調。況且趙四小姐隻不過“稍遜一籌”(倘若給她機會,她又何嚐不可以成為“大性情女子”),也可算榮光無限了。徐君懷疑的鋒芒並未針對趙一荻,隻作了三點撇清,這使我長舒一口氣。然而,他對於張學良的質疑則是一道強烈的衝擊波:

“風流少帥正值壯年,遭到軟禁,失去了人身自由,失去了頭頂的光環,也就失去了以往的魅力,他的日常社交接近於零,感情世界高度封閉,趙四小姐陪伴他,是他惟一的情人,惟一的知己,惟一的傾聽者,惟一的精神支柱,他別無選擇,別無選擇便是最佳選擇,這一悖論完全成立。再說,趙四小姐放棄一切,前來患難相守,與他相依為命,張學良自然萬分感激。這就好比一壇密封的美酒,窖藏數十年,美酒注定不會走味,隻會更加芳醇。假若張學良當年不曾淪為階下囚,仍然八麵威風,十足神氣,他豈能數十年如一日地愛著趙四小姐而心無旁騖?一道‘菜’(無論它是怎樣的珍饈佳饌)吃一輩子,這可有悖於‘美食家’張學良的天性和風格。他早年與穀四小姐的故事,也許稱之為事故更恰當些,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例子。”

“你說的穀四小姐是不是那位被少帥休掉的如夫人穀瑞玉?”

“不是她,還能是誰?張學良與人家四小姐總是有緣,前有穀四,後有趙四。穀四小姐也是有錢人家的閨秀,也與張學良共過患難。兩次直奉大戰,她都是隨軍的‘少帥夫人’,擔著不小的風險,她從未畏縮過,也可算是女中豪傑了,結局又如何呢?”

聽了他的話,我不禁啞然失笑,張學良與穀瑞玉的婚姻事故似乎過錯並不在少帥這邊,其中另有隱情。於是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