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隱原籍閩侯縣,因此她經常參加福建旅京學生同鄉會的活動,還出任會刊《閩潮》的編輯。在一次同鄉會的活動中,她結識了北大法律係的高材生郭夢良,兩人都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可是郭夢良使君有婦,並非自由身。按當時新女性的說法,必須先行鉸斷舊式的婚姻關係,拍淨身上的“老灰”,才可以給偉大的愛神焚上第一柱香(重獲愛的權利)。正是格於這種心理障礙,廬隱有意疏遠了對方。郭夢良感到十分難過,寫了一封長信傾訴衷曲,其中有這樣一節:
我和你在無意中相識、交往,鬼使神差般的,交情到了這樣深的地步,實在始料不及!我的人生不幸,自從和你相知之後,便發生了一個轉機;嗬,人應該有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最使我滿意。不管人生中有多少風雨,隻要有這樣的生活,我也就知足了!可是你不知何故驟然一變,使我變得比以前更加不幸了!……難道命運之神在捉弄我?我的今生,日後的生活將更加孤苦?……
廬隱的自尊心太強,不願違背自己的信念,去扮演一個尷尬的角色。盡管要掐滅這愛情的萌芽,她感覺違心,但她還是隻肯給郭夢良一個消極的答複:
人生本就是這樣。環境惡濁,世道不清。你我都隨遇而安吧。
嗣後,廬隱欲罷還休,假期與郭夢良同遊西湖,月朗風清,情懷舒卷,他終於道出心願:彼此結為連理枝、比翼鳥,做永守鷗盟的情侶和夫妻。廬隱的心中充滿了喜悅,也充滿了矛盾。她不願為著幸福而自私,逼迫所愛的人捐妻棄子,使那位身在異鄉苦守孤枕的女人更加不幸。頂多頂多,她也隻能以精神戀愛相許:
我們相知相諒,到這步田地,我今後的歲月,當為你而生;不過,我曆來主張,人以精神生活為重,你我雖無形式的結合,隻要兩心相印,已可得到安慰了。
這不是郭夢良想聽到的最圓滿的答複,但這個答複仍留有很大的回旋餘地,也算不錯了。女性很難把握精神戀愛,她們一旦以心相許,以身相許便隻是早晚的事情。沒過多長時間,廬隱便被郭夢良抓了俘虜,她甚至都沒有強求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此舉自然招致了親友的非議,舊女性罵她不守婦道,新女性則罵她放棄原則。廬隱之為廬隱,除非不做,做了就不畏縮。她與郭夢良離開京城,在上海的一品香旅舍舉行了婚禮。他們的結合是快樂與憂患交織的,廬隱出任教職,照顧家務,還寫小說,郭夢良除了打理教務,研究人生哲學,也勤於編著。男耕女織,夫唱婦隨,按說,這樣的生活雖苦猶甜,但她仍感到有些失望。她將這種情緒巧妙地隱匿在小說《前塵》中,故事是:一個女人有心愛的情人,且與他結為夫婦,歸宿不算糟糕,可她總覺得不滿足,結婚後第三天就一個勁地抹淚,原因竟是“覺得想望結婚的樂趣,實在要比結婚實現的高得多”。這就是典型的小資情緒,乏味的現實自然是經不起深究的。難怪乎廬隱會在小說《何處是歸程》中浩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