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樂樂。”蘇井然說。他一陣心酸,都這種時候了,她還惦記著那個男人。
柯樂樂茫然地看了看手機,是蘇井然打來的。
掙紮著從床上起來,一路扶著牆走去電梯,近日幾乎沒有進食,身體非常虛弱。待見到蘇井然時,柯樂樂癱軟在他懷裏。蘇井然扶著她,看到她憔悴的臉,不由得攥緊拳頭,他真想狠狠地揍那個叫言子夜的男人。
“他為什麼不來?”蘇井然憤怒地說。
柯樂樂蒼白地笑,“我不想看見他。”
蘇井然在醫院附近的旅館住下,次日一到探視的時間就買了早餐帶去醫院。隔壁床病人的母親看到蘇井然,笑著說:“喲,老公終於來了啊,小夥子,你老婆昨天遭了多大的罪啊,你要對她好一點。”蘇井然尷尬地笑笑。
“謝謝你。”柯樂樂握緊蘇井然的手,看到他她就踏實很多。
蘇井然一直在醫院陪著柯樂樂,中途單位領導打電話來,罵罵咧咧地說:“臭小子你真的就曠工了啊,你要受到處罰的!”蘇井然說聲“隨便”就掛斷電話。
下班時薛顏也來看望柯樂樂,見到守候在床邊的蘇井然,不免驚了驚。觀察一會兒後,薛顏肯定地認為這個男人喜歡柯樂樂。薛顏還特意帶了母親燉的雞湯,裝在保溫桶裏,要蘇井然勸說柯樂樂一定得全部喝完,她太虛弱了。薛顏憤憤地說起昨晚給言子夜打電話時,她話都還未說完他居然就掛斷電話,然後把她的號碼拉進黑名單了,真是個混蛋!薛顏叫柯樂樂以後再也不要理那個人渣,搬出那個房子,和他徹底了斷。柯樂樂流淚,她不知道,她恨他,可是心裏還是想念他,怎麼辦?
臨走時薛顏把蘇井然叫到走廊,拜托地說:“請照顧好她,她還太小,不懂這個社會的複雜……”
“我會的,放心吧。”蘇井然鄭重其事地說。
柯樂樂身體的痛苦還沒有結束,她又做了一次清宮手術,這種手術不能像無痛人流般打一針就睡著,醒來就一切都結束了。打了一點麻藥,意識卻完全清醒著,在白熾光下大睜著眼,在男醫生麵前張開自己的雙腿,那份恥辱感終身不能釋懷,眼淚不斷地湧出,機器在體內刮動時發出的吱吱聲,她恨透了這一切,她恨透了言子夜,她恨透了自己。她一動不動,眼淚也流幹了,覺得自己不如死了好。
蘇井然在手術室外等著她,這原本是言子夜該做的事情。他一句責備的話都沒說過,隻是一直守護著她。
麻藥的藥勁消失後,疼痛感再次襲來,柯樂樂第一次嚐到這種痛楚,簡直是人間地獄。她覺得自己遭受過這一劫後,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
又是折磨得筋疲力盡地睡去,這次柯樂樂真的累壞了,不知天昏地暗地睡了一天多,連眼皮都懶得翻一下。待護士必須做檢查時強製把柯樂樂叫醒,她太虛弱了,完全不能起身,護士隻得給她輸葡萄糖,還責備蘇井然說他老婆不想吃東西也必須強製喂食。床頭櫃上放了兩個保溫桶,柯樂樂以為是薛顏帶來的,抱歉地對蘇井然說:“我會好好吃東西,我想通了,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一個保溫桶裏是燕窩,一個保溫桶裏是鴿子湯,蘇井然喂給柯樂樂,柯樂樂笑著說薛顏真好,特意叫母親給自己燉這些營養的東西。蘇井然的手一抖,灑了些湯水到床單上,他抱歉地放下保溫桶,用濕巾把床單擦了擦。
床頭櫃上有兩束百合花,柯樂樂把臉湊過去深深地嗅了嗅,說:“井然,你沒必要天天買花。”
“不是我買的。”蘇井然的語氣有些不對,柯樂樂沒注意到。
“哦,薛顏她人真好,我之前太得意忘形了,還有點抱怨她,真是不應該。”柯樂樂說。
“言子夜送的。”蘇井然脫口而出。
柯樂樂整個人僵住。
“中午他來過。”蘇井然說。
所以呢……食物和花都是言子夜送的?想到這個名字,柯樂樂就一陣心痛,他來看她了,他終於來了,她連招呼都沒機會跟他打。可是,若她真見到他,她會跟他說什麼呢?狠狠地罵他一頓?還是求他憐憫呢?
“他說了什麼嗎?”柯樂樂問。哦,不,她居然還在乎他,急切地想知道他的任何訊息。
“你還愛他嗎?”
“我不知道。”
“那就是還愛。”蘇井然憂傷地說。
中午蘇井然坐在床邊看書,突然一個男人站在他麵前怒氣衝衝地質問他是誰。那個男人抱著大束百合花,還提著兩個保溫桶,敵意地瞪著蘇井然。“你又是誰?”蘇井然反問那個男人,其實他問這個問題時就已經猜到對方是誰。男人說他是柯樂樂的男朋友。蘇井然聽完二話沒說就起身揍了言子夜一拳,言子夜從小到大還未受過這般對待,扔下花束和保溫桶,也是一副要動手的架勢。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和柯樂樂又是什麼關係!她在外麵真的有別的男人!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這個男人的!一係列的疑問令言子夜失去理智,兩人在病房裏大打出手,蘇井然是從小打架長大的,言子夜當然不是他的對手,言子夜的臉上挨了幾拳,青腫起來。兩人被病房裏別人的親友和護士拉開。
在這麼混亂的場麵下,柯樂樂依然昏昏大睡。
“你們見過麵了?”柯樂樂突然擔心這個問題。天啊,言子夜會抓狂的,他超級反感她跟別的異性接觸。
“我揍了他一頓。”蘇井然淡淡地說。
什麼?柯樂樂瞪大眼。“你怎麼可以這樣!他有受傷嗎?”
蘇井然覺得不可思議,她還這麼關心那個混蛋!
“你怎麼不叫醒我!你把事情搞砸了!”柯樂樂大聲吼。
蘇井然受傷的表情。
柯樂樂著急地要給言子夜打電話解釋。蘇井然奪走電話,柯樂樂嚷著叫他還給她,他不肯,他說:“那樣的人渣你還在乎他,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對,我腦子壞掉了,把手機還給我!”柯樂樂嚷。
“你忘記你受的痛了嗎,你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你真還想跟他打電話的話我就撒手不管你了!”蘇井然第一次對柯樂樂這麼凶。
病房裏的人都看著他們,想著這是一出什麼狗血戲。
柯樂樂被蘇井然這麼一罵,呆立住。
言子夜沒有再出現,但是他把一直給柯樂樂家裏打掃衛生的阿姨叫來了。阿姨笑眯眯地說:“小姐好,先生叫我來照顧你。”阿姨一日三餐都是換著花樣給柯樂樂補各種營養品,阿姨還說先生交代過她要她白天一直在醫院陪著小姐,柯樂樂趕她她都不走,柯樂樂起身想上個洗手間阿姨就趕緊扶住她,完全不給蘇井然任何照顧柯樂樂的機會。
蘇井然冷眼看著這一切。
柯樂樂的心裏很複雜,苦澀裏卻生出一絲絲柔情,言子夜到底還是關心她的。可是他為什麼不親自來照顧我?他是否誤會我和蘇井然之間的關係?他會不會怪罪我讓一個男人來照顧?
“你該回去上班了。”柯樂樂對蘇井然說。她今日出院。
“你有何打算?”蘇井然問。
“先把身子養好吧,得臥床半個月呢。”柯樂樂苦笑。
“不要再回到那個男人身邊。”蘇井然說。
柯樂樂卻猶豫,她不知道,他傷害她這麼深,她恨他入骨,卻總是會想他。
“答應我,樂樂,我不想看你再受傷,你受了這麼多苦難道還沒有看清他嗎?”蘇井然感到痛心。他好想說:跟我回成都吧,讓我照顧你,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嗯。”柯樂樂小聲說。
柯樂樂回家靜養,還好有阿姨在身邊全天候照顧她,她每天吃吃睡睡就夠了。什麼事情都不做,時間全用來獨自感傷,整日鬱鬱寡歡。身體一點一點恢複健康,仿佛曾經遭受的罪是一場幻覺。蘇井然每天都會發微信或打電話來,聊完過後,柯樂樂會把通訊痕跡全部刪除,無意識地這麼做,是害怕以後被言子夜查到。嗬嗬,她還想著跟他的以後,難道他們還有以後嗎?
天氣漸漸轉暖,柯樂樂的心還停留在冬季。若不是蘇井然和薛顏打來電話祝她生日快樂,柯樂樂都忘記了自己的生日。去年此時,言子夜包下了外灘高樓的一間餐廳為她慶賀,給她展示了驚豔的夜景和美輪美奐的煙火,帶她步入花花世界。他抱緊她說:“我愛你,一輩子。”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得。他的心早已變換了季節,而她還站在他許下諾言的那一天。
Coco知道今天是柯樂樂的生日,她沒有提醒言子夜,她看出最近老板和那丫頭鬧矛盾了,似乎關係接近破裂,老板整個人的情緒都非常不對勁。她以為那個丫頭已經走到了幸運的盡頭,那丫頭就算再厲害,打破了以往言子夜交往女朋友的記錄,但終歸還是會輸,隻有她才能陪著言子夜走到最後。等著瞧吧!Coco露出狡黠的微笑。
身體完全恢複後,柯樂樂把阿姨給辭退了,阿姨說這要先生做主,柯樂樂才不管,強製把家鑰匙從阿姨手中要了回來,任阿姨有何怨言對言子夜說去吧。
柯樂樂開始看網上的招聘啟事,投遞出多封求職信,無人問津。薛顏也推薦了柯樂樂去她一個做主編的朋友工作的雜誌社,那邊為難地說她沒有大學文憑,不能錄用她。柯樂樂第一次意識到文憑的重要性,她不甘心,她有實力,她出版過書籍,還發表了二十多篇短篇小說,一頁文憑能證明什麼?既然工作一時半會沒有著落,柯樂樂準備先構思小說,空閑的時間那麼多,必須讓自己忙碌起來,才不至於總是傷心地想起言子夜。自己做飯吃,一日三餐簡單有規律,不敢儲備太多的食物在家裏,害怕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無法自製地瘋狂往嘴裏塞東西吃,胃的難受隻能暫時緩解心的痛苦,吐得天昏地暗後,是加倍的煎熬。
言子夜一直沒有消息。
柯樂樂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心如止水,她考慮重新租個地方住,銀行卡裏的存款夠她省吃儉用很長時間,她此時已經比剛到上海時寬裕很多,有何理由不能重新開始?她迅速找了一處離這兒很遠的房子,一室一廳,房租對於她來說十分昂貴,但她無法像以前那般擠在幾平方米空間的群租房裏。她嚐過糖的滋味,就再也忘不掉它的味道。
剛來上海時提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此次搬家,東西裝了十幾個紙箱,隻得找搬家公司搬家。臨走時柯樂樂留戀地一再駐足在門口朝裏張望,她搬進來的那天如此歡天喜地,她還沒住過這麼豪華的房子,自以為高人一等了,沒料到會跌得粉身碎骨。她還有一輛車,是在她的名下,她不想帶走它,她要證明自己不是為了錢才跟言子夜在一起。她把車鑰匙放在鞋櫃上,狠心地關上門。
“我搬家了,車鑰匙留在鞋櫃上。”到了新的住處後,柯樂樂給言子夜發了一條微信。
言子夜的電話立即打來,他生氣地問:“你為什麼要搬家?你搬去哪兒了?”
柯樂樂覺得他的憤怒顯得很可笑。“不關你的事。”柯樂樂冷冷地說。
“當然關我的事,你現在在哪兒?”
“言子夜,我跟你已經再無瓜葛。”柯樂樂掛斷電話。
言子夜愣住,這是他常對別的女人說的話,一段感情關係裏,他才是主導,該分手還是在一起,要他說了算。這丫頭,強製把他的孩子打掉,他有多難過她知道嗎!再次打電話過去,柯樂樂直接按掉。
很好,重新開始。柯樂樂自嘲地說。她把新的住處重新布置,雖然很小,卻也溫馨。至少比以前住的群租房強了幾倍。
次日柯樂樂就被言子夜找到。她出門準備去超市購置一些東西,看到言子夜的車停在樓下,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呆立在樓道口,直到言子夜下車站在她麵前,雙手扳著她肩膀說:“你想離開我嗎?”
柯樂樂調頭就想跑。被言子夜緊緊拽住胳膊,柯樂樂掙紮,吼著:“放開我!”
言子夜緊緊把她抱入懷中,說:“可樂,不要離開我,我們回家吧,好嗎?”
他反複喃喃著她的名字,柯樂樂的心漸漸柔軟,哇哇大哭起來。她踢他,咬他,說:“你早去哪兒了,我恨你,我恨死你!”
柯樂樂泣不成聲,言子夜揉著她的頭發,說:“好了,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吧,重新開始。”
言子夜來到柯樂樂新的住所,打量一番,這麼簡陋,他怎麼能讓她住在這種地方!言子夜強製柯樂樂今天就收拾東西搬回去。柯樂樂沒答應,她苦澀地看著他,他為何又出現了,他為何要出現!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做出離開他的決定,一見到他意誌力就全瓦解了,她恨他。
“車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拿回去。”言子夜把車鑰匙放在茶幾上。
柯樂樂淡淡地掃了鑰匙一眼。“你怎麼找到我的?”她問。
“可樂,你無法逃離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逃離我。”言子夜一字一句地說。
他太可怕了,連我搬到什麼地方都知道。柯樂樂心裏冒冷汗。他是用什麼方法找到她的?柯樂樂不知道她用的手機是言子夜設置的賬號,她去哪兒他都可以定位到她,她隨時被他監控,如果她知道,她一定會抗議,從小她就被父母監視著一舉一動,她最受不了別人監控她。
柯樂樂沒有立即搬回之前那個住所,她的心情很複雜,她竟然一開始搬出來時就期待著言子夜要她搬回去,搞什麼鬼,她受的傷還不多嗎,她怎麼還能對他心存幻想?
兩日後,言子夜晚上來敲門,柯樂樂從貓眼裏看到他,嚇得趕緊躲到牆角。
“可樂,我知道你在裏麵,屋裏亮著燈。”言子夜喊。
柯樂樂沒回應。她還沒有想好,她害怕再受到傷害。
言子夜繼續敲門。
柯樂樂怕驚動鄰居,隔著門說:“你先走,讓我再想想。”
一句話暴露了她的心理,言子夜更有勝算。他繼續敲門。
柯樂樂不得已把門打開,恐懼卻又要故作敵意地瞪著他。
“現在就跟我回去,東西我叫人過來收拾。”言子夜說。
柯樂樂又一次對他妥協,她搬回那個好不容易才決心離開的地方,她的牢籠。
那個被柯樂樂趕走的阿姨重新回來工作,柯樂樂完全不用自己動手,打包行李,搬家,恢複以前的布置,全部都由阿姨做了,柯樂樂隻要懶洋洋地看著就好。是周末,言子夜不用去公司,在柯樂樂家裏對著電腦處理事情,柯樂樂則躺在沙發上看書,兩人沒有交談,他完全沒有慰問過她手術的事情,肚中的胎兒生成又消失,是一個忌諱,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完全沒發生過這件事,但它不是憑空的幻覺,柯樂樂心裏清楚,這個傷疤還未愈合,也永遠不可能愈合,而他隻要她乖乖地回來就安心。
阿姨收拾柯樂樂的東西時,看到一個盒子裏裝著的柯樂樂給言子夜買的聖誕禮物的那條領帶,她把它從盒子裏取出來單獨掛在衣架上。
它成了一個禍端。
一天時間家裏又恢複原狀,柯樂樂自嘲地打量一番,她沒有清點自己的東西,她現在對什麼都不太在意,連跟言子夜親密也沒興趣,兩人到現在還沒有什麼肢體接觸。為了避免跟言子夜有什麼親密接觸,柯樂樂早早就上床裝作睡覺,言子夜洗過澡,打開衣櫃找自己的睡衣,一眼就看到那條男士領帶。他的眼真敏銳,衣櫃裏掛了那麼多衣服,夾在其中的小小領帶都被他看到。
“這是什麼?”言子夜猛地拉下那條領帶,不是他的東西。
柯樂樂回頭看了看,沒在意,又背對他。
“我問你這是什麼!”言子夜憤怒地把柯樂樂揪起來,“你果真在外麵有別的男人!”
“喂,言子夜,你不要老是懷疑我好不好!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就那麼不佳嗎!”柯樂樂衝他大吼,她受的委屈還不夠嗎,他這個混蛋。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如果你聖誕節那天沒有在外麵摟著別的女人,你就會看到它。”柯樂樂不甘示弱地吼。
言子夜心中閃過一絲內疚,瞬間又被更多的憤怒衝擊。“好,你要跟我提聖誕的事情,那天你跟別的男人出去參加派對,還夜不歸宿,你又有什麼好理由嗎?”
柯樂樂瞪圓了眼,這個混蛋,她怎麼就心軟搬回來了,他根本就不知悔改。
兩人大吵一架,柯樂樂沒有解釋,其實她說出這條領帶是為他準備的聖誕禮物,事情就不會鬧得那麼惡劣。她倔強的脾氣激發出來,她翻出他的種種不堪舊賬,她埋怨他,指責他,逼得他生氣地摔門離開,她衝著他離去的身影吼著不想再看見他了。
又把事情搞砸了。待怒氣漸漸消退後,是歇斯底裏的痛哭,後悔,她不想他離開。柯樂樂給言子夜打電話,他不接,她發微信去解釋:“對不起,前天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那條領帶是我為你準備的聖誕節禮物,真的,對不起對不起,拜托不要不理我。”
言子夜還是沒有音訊。
不過柯樂樂收到快遞來的一個香奈兒的包,卡片上寫著:生日禮物。柯樂樂破涕為笑,他還是在乎她的。
在那次吵架時柯樂樂不顧後果地指責了言子夜一大堆,說完後具體說了些什麼自己都忘記了,言子夜記住其中一點:今年她生日他居然都不記得!Coco沒有提醒他,他把Coco叫到辦公室大聲嗬斥了一頓,Coco為言子夜工作了將近五年,第一次受到這樣的責罵,紅了眼眶。她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打敗得這麼慘!
收到禮物,柯樂樂開心地背著它去練瑜伽,會所裏幾個熟臉的人笑著說很久沒見了,寒暄幾句,當然不忘說:“這個包以前沒見你用過嘛,老公送你的新禮物啊?”柯樂樂很樂意炫耀言子夜對她的好。
“最近都沒在瑜伽館裏見過你,你不練瑜伽了嗎?”柯樂樂給Coco發去這條微信,把Coco氣得半死。Coco覺得自己低估了這丫頭。柯樂樂倒是誠心聯係Coco,見到Coco就仿佛見到了言子夜,總能打聽到零星半點關於他的消息。
言子夜還是沒有聯係柯樂樂。柯樂樂急了,打電話給Coco,問她:“言子夜現在在公司嗎?”Coco回答“在”,柯樂樂完全沒多想就開車去言子夜的公司,精心打扮了一番,經過這次手術後她很消瘦,就像言子夜初認識她時的身材,臉上可以用化妝來遮掩憔悴,眼神裏的那份靈動卻再也無法回來了。
公司的前台記性真好,隻見過柯樂樂一次,但知道這個人跟老板關係非凡,刻意記在心裏。前台直接放行柯樂樂進公司。
“噓,不用通報他。”柯樂樂對起身的Coco微笑。
“他知道你要來嗎?”Coco問。
“不知道。”柯樂樂吐吐舌頭。
通常女人不提前通知就擅自跑來公司騷擾言子夜,言子夜都會火冒三丈,所以才交代過前台看到年輕貌美的女人找老板時都要說老板不在公司。前台竟沒有跟Coco打聲招呼就放柯樂樂進來,看來是不想保住飯碗了。
Coco靜觀其變。她不清楚兩人之前發生過什麼矛盾,最近老板情緒很煩躁,她還以為他們會就此了斷,現在看來他們似乎和好了。
柯樂樂把門推開一條縫,偷偷地往裏看,言子夜在講電話。她就撅著屁股躲在門口偷看了好一會兒,她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他了,他的眉、眼、鼻、唇,還有她曾經在夜裏無數次輕輕觸摸的有一條溝的下巴,光是這麼看他幾眼,她就開心起來。幾個公司的同事經過,好奇地朝她看看,嗤笑著交談幾句。
Coco咳嗽一聲,說:“柯小姐,你不進去嗎?”
柯樂樂被Coco這麼一喊,一時驚慌不小心把門撞開更多。柯樂樂回頭瞪了Coco一眼,待再回過頭時,言子夜已經起身看著她。
“那個……”柯樂樂尷尬地搔搔後腦勺,“我就是……想來告……告訴你,我收到你送的生日禮物了。”
“把門合上。”言子夜冷冷地說。
柯樂樂窘迫地把門合上。
真是令人抓狂的家夥,誰允許你擅自跑來這兒!言子夜瞪著柯樂樂。柯樂樂有些害怕,他生氣了嗎?
“我……打擾到你了嗎?”柯樂樂怯怯地問。
廢話!言子夜在心裏罵。看到她的模樣又有些心軟,改口說:“沒有。”
柯樂樂笑起來。不得不承認,她笑容可掬的模樣很好看,言子夜一時看得失神,有多久沒有看過她甜甜地笑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柯樂樂忘記害怕。
“好,你先乖乖回家,晚些我去接你。”言子夜說。
“噢耶!”柯樂樂拍手歡呼,不由自主地衝上去吻了言子夜的臉頰。
柯樂樂是眉開眼笑地走出言子夜的辦公室,Coco再次被震驚。
心情變得很好,柯樂樂還開車出去購物,買了一套新衣服新鞋子。刷卡的消費短信當然會發到言子夜手機上,他說過她用他的錢會使他感到開心,她也是心情好才重新開始刷他的卡,上次她住院做手術的五千多塊錢還是用的自己的私房錢呢。想到手術,柯樂樂的心情就低落下來,她努力擠掉這個陰影,不許再想不許再想。
兩人似乎都在共同努力讓這段關係恢複原狀。一段時日過後,感情似乎逐漸回溫,柯樂樂臉上的笑容出現得越來越多,寫作也順利了。但她的心態變得很不好,不能天天見到言子夜,他經常要應酬、加班和出差,反正他有各種正當的借口。隻要言子夜連著幾日沒有來她家,她又開始煩躁不安,失眠,暴飲暴食,甚至還開始酗酒。都怪言子夜在她家放了一個紅酒櫃,存的都是上好的葡萄酒,他說她失眠時可以偶爾喝上一小杯,有助於睡眠。柯樂樂失眠的次數多起來,酒也越喝越多,喝醉了就能什麼都不用想地倒頭大睡,異常輕鬆,但是醒來又頭痛,胡思亂想得更加嚴重。
這是一種惡性循環。就像老鼠得到了餅幹,它還會想喝牛奶。
就這麼一會兒開心一會傷心地過了兩個多月,柯樂樂隻要一發胖,就能看出她這段時間愁眉苦臉,隻要她瘦了一些回來,說明這些天她過得快樂充實。連瑜伽館裏常跟她一起練瑜伽完全不了解她生活實況的人都看出她的異常。
薛顏打電話來問柯樂樂工作的事情找得怎麼樣,柯樂樂支吾著,她完全忘記找工作這件事情了。薛顏嚴肅地問:“你是不是又回到言子夜身邊了?”薛顏對這丫頭真是恨鐵不成鋼,都說吃一塹長一智,這丫頭都受過這麼大的痛,怎麼還學不乖?“你簡直無可救藥!”薛顏這麼說柯樂樂,“我放棄再管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我的誰,要你管!柯樂樂被責備得不樂意,但薛顏畢竟有恩於她,在她幾次困難的時候出手相救,她不能說出自己的不滿,隻是跟薛顏的聯係次數變少。
連蘇井然都痛心疾首地說他不會再管她了,他指責言子夜的不是,柯樂樂居然還護著那個男人,蘇井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柯樂樂又一次把身邊最關心自己的兩個人逼走,她總是這麼自我。
一到得意的時候,柯樂樂隻有拉樊亞茹出來陪她,為了討好樊亞茹,柯樂樂甚至還為樊亞茹辦了一張瑜伽卡,這樣她就有個伴了。柯樂樂刷卡時樊亞茹嘖嘖稱讚言子夜真好,花這麼多錢都不在乎。可是哪兒會不在乎,當晚言子夜問柯樂樂今天又買什麼東西了怎麼花了這麼多錢,柯樂樂支吾地說幫朋友辦了張瑜伽卡,言子夜立即皺了眉頭。柯樂樂急急地解釋:“你又不能每天陪我,我總得為自己找個伴吧,而且是個女人,你可以放心。”
言子夜看了看她,也隻能歎口氣。至少練瑜伽要比她跑去外麵亂玩要來得安心。他還警告柯樂樂:以後不許沒事就跑去他公司。柯樂樂已經三次不提前打聲招呼就跑去他公司,然後說隻是想看看他。這種行為已經使公司裏的員工議論,弄得言子夜抓狂。柯樂樂感到委屈,她隻是想看看他,因為好幾日沒見到他了,她想他。
矛盾不時會產生,小矛盾,隔日就能化解,也不算什麼大問題。柯樂樂知道言子夜最痛恨的就是她和別的男人接觸,所以她一直遵守這個原則,連瑜伽館裏的老師邀約大家一起去戶外練瑜伽她都拒絕參加,隻因為老師是個男人。她天真地想,她乖乖的,這段感情關係就會長久,總有一天言子夜會娶她,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樊亞茹每次練完瑜伽都會擺拍一些動作,然後把照片放在朋友圈裏,有兩次放了自己和柯樂樂的合照,吳濱在下麵點讚了。樊亞茹開心起來,她幾個月沒見過吳濱了,偶爾聊幾句,她知道他不喜歡她,但心底總有小小期盼。樊亞茹總是在柯樂樂耳邊念叨著柯樂樂的男朋友真好,柯樂樂苦笑,既然別人都羨慕她,她就滿足吧,至少他在物質上從來沒有虧待過她。
某日,柯樂樂開車接了樊亞茹去瑜伽館的途中,樊亞茹玩了一會兒手機後突然興衝衝地對柯樂樂說:“吳濱說他就在瑜伽館附近吃飯,叫我們上完課後一起過去吃飯。”
“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柯樂樂說。
“一起去嘛,我一個人不好意思去。”樊亞茹說。
柯樂樂又不能告訴樊亞茹,她害怕言子夜知道她和別的男人接觸,在外人麵前,柯樂樂一直很維護言子夜的形象。
上完瑜伽課,樊亞茹顯得很興奮,對著鏡子迅速化妝,柯樂樂要先離開,樊亞茹懇求著:“一起去吃飯嘛,拜托了。”柯樂樂被樊亞茹硬拉著去了。幾分鍾路程的一家日本料理店,柯樂樂想:言子夜已經很久沒帶我出去吃飯了,曾幾時,他可是花了心思每次帶我去不同的地方吃飯。柯樂樂有些悶悶的。她完全是素麵朝天,沒見言子夜時連頭發都懶得洗,在腦後盤個發髻。見了吳濱,柯樂樂尷尬地笑笑,想起之前言子夜帶她和吳濱一起吃飯時故作親密的舉動,真是丟臉,不過至少那會兒言子夜還知道宣示“所有物”,現在他連說“你是我的”都不說了,他總是很晚才到她家,沒有什麼談心,隻要她乖乖地在家就好。
難得一群人吃飯,柯樂樂的心情漸漸放鬆明朗,她喜歡處於人群中,就算不說話安靜地聽他們鬧,令她暫時逃離孤獨也好。吳濱沒有提之前的事情,就像普通朋友般,對於樊亞茹的獻殷勤也隻是淡定地笑笑,待樊亞茹去洗手間的間隙,他對柯樂樂說:“你看起來不快樂。”
“我很快樂啊。”柯樂樂強顏歡笑。
“如果我之前給你造成了什麼誤會,我向你道歉。”吳濱說。
飯桌上就柯樂樂一人沒有喝酒,她得開車。樊亞茹喝得最多,柯樂樂在樊亞茹耳邊輕聲叫她少喝點,別醉了。樊亞茹嬉笑,就是醉了才有機會。末了,起身時樊亞茹說喝酒上頭了,要吳濱攙扶著她,樊亞茹衝柯樂樂擠擠眼,柯樂樂識趣地拜托吳濱送樊亞茹回家。
我看起來不快樂嗎?有那麼明顯嗎?柯樂樂自問。
回到家,屋裏漆黑,陽台上卻有火點閃爍,柯樂樂嚇了大跳,擰開燈,看見言子夜在陽台上抽雪茄。
“怎麼不開燈啊?”柯樂樂說。
言子夜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被一起練瑜伽的幾個朋友拉去吃飯了。”柯樂樂解釋。
言子夜勾了勾嘴角。
他的笑容很奇怪,莫非他知道我跟吳濱吃飯?柯樂樂低著頭,心裏很慌。
“蘇井然現在在成都吧?”言子夜問。
誒?柯樂樂愣了愣,他怎麼知道?他突然談起蘇井然幹嗎呀?想想,開始覺得不對勁,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你之前說去成都參加什麼作家交流會,是去見蘇井然吧?”言子夜又露出那種奇怪的笑容。
他怎麼知道我去成都見過蘇井然?柯樂樂詫異。
“嗬嗬,然後回來沒多久你就懷孕了。”言子夜大笑起來,“是不是太巧了?”
柯樂樂眨眨眼,他想說什麼?
“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嗎?”言子夜冷笑。
“我想你誤會了。”
“誤會?嗬嗬,是誤會的話你把手機上的聯係痕跡刪除得那麼幹淨幹嗎?自己看看你的通訊記錄,跟蘇井然聯係得很密切嘛。”
柯樂樂順著言子夜的眼神看向茶幾,上麵有一疊紙,她拿起翻了翻,眼睛瞪得渾圓。是她近幾個月來的通話記錄,言子夜全部打印出來了,還把所有蘇井然的電話號碼都勾了個圈。言子夜交代Coco去辦理這件事情時,Coco對著電話單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這丫頭難道出軌了嗎,這次她玩完了!
柯樂樂氣得全身顫抖,她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樣!這是她的隱私,他有什麼權力去打印她的通話記錄!他這樣的行為跟她父母有什麼區別,都想控製她,她最痛恨別人控製她!
兩人互相瞪著,言子夜簡直氣壞了,她什麼都不解釋,居然還敢瞪他!
良久,柯樂樂把打印的電話單撕成碎片扔垃圾桶裏,淡淡地說:“以後不要這麼做了。”
“你是默認了嗎?”
“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柯樂樂朝臥室走去。
言子夜抓狂,她是什麼態度!他隻是想聽她解釋,求他相信她,痛哭,發誓,保證。該死的丫頭,他對她這麼好,她居然騙他,還漠視他!
言子夜跟著去臥室,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撕扯她的衣服,他要懲罰她。柯樂樂掙紮著,尖叫著要他放開她。她被弄疼了,狠狠地朝他胳膊咬了一口,言子夜痛得惱羞成怒,失手打了柯樂樂一耳光。
兩個人都驚呆了。
成年後,柯樂樂第一次挨打,還是她最愛的男人打她。他說過要一輩子對她好,他說過會給她幸福,騙人,都是騙人的!
柯樂樂衝出這個家,該死的地方,當初她就不該搬回來。傻瓜,大傻瓜!
開了車她就猛踩油門,柯樂樂的精神受到嚴重的創傷,他讓她愛上了他,就應該同時也讓她快樂,不應該總讓她悲傷。她把車一路開得很快,她沒有哭,她隻是好恨,恨自己,恨言子夜。她自我厭惡,自我放逐,路兩旁的風景迅速地朝後,她什麼都不去看,什麼都不顧,踩著油門一路不放,遇到紅燈也直接闖過,速度令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刺激,就這麼一路前進,前進,離開言子夜遠遠的,讓他的傷害再也觸碰不了她……
“砰”一聲巨響,闖紅燈時人行道上兩位老人經過,柯樂樂條件反射地避開他們,方向盤往右猛地扭轉,踩在油門上的腳卻沒有放鬆,車子猛烈地撞擊穿越過花壇,然後又繼續向前衝撞擊人行道防護欄,防護欄幾乎被車撞穿,車子側翻,附近的行人發出尖叫聲。柯樂樂沒有係安全帶,整個人衝撞到前擋風玻璃上,又被反彈到椅子上,滿臉鮮血直流,頭腦震蕩得漸漸失去了意識。在意識完全消失前的一刹那,柯樂樂對自己說:這次,一定要離開言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