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古畫?”
一赫想了想,輕輕點頭。
“我也很喜歡。”他若有所思的說:“你是不是很喜歡唐寅的畫。”
她臉上寫滿訝異,再一次點頭,“你怎麼知道?”
一赫確實喜歡唐寅,聯想到先前費慕白對袁克放家世的介紹,曉得他也是懂畫的人,她無端端生出幾分親近,明顯放下敵意,活潑起來。
他笑著把手裏的汝窯青瓷茶碗放在桌上,“你有一幅繡作是唐寅的《秋雨月下圖》,看得出你頗下了重功夫。”
她一愣,那幅繡品是花了一年時間為哥哥的成人禮特意苦心繡製的。
當時,她為了繡出唐寅畫作的獨特魅力,紮紮實實臨了幾百張圖樣。此後好多年,她都沒有那樣細致地繡過,現在精力、時間越發不能夠。
她苦笑,落寞的問:“我哥把《秋雨月下圖》也賣給你的嗎?”
人就那麼蠢,非要做明知故問的傻瓜。
袁克放不回答她的蠢問題,隻說:“最近我剛得一幅唐寅的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跡。但光看著也是挺美的,你對唐寅的畫有研究,幫我參詳參詳如何?”
“那如何使得?我哪裏能參詳?”一赫羞紅了臉,為他的給自己帶的高帽子。
袁七爺出手哪能買贗品?她心下了然那話自是哄她的。又耐不過喜歡的心情,迫不及待要一睹為快。
他從杉木匣從取出一畫軸,展開後,滿目生輝,整個房間都被光彩籠罩。
此畫乃是唐寅著名作品《秋風紈扇圖》,上有唐伯虎“龍虎榜中名第一,煙花隊裏醉千場”的印章。表麵看來,似在暗示他的風流債,但深研畫理又非事。畫上右下角畫一方太湖石,有一女子在煙波浩渺間手執一紈扇回頭頻望,欲走還留。她衣裙飛揚,眼神含怨,望向遠處無限悵惘。唐寅題雲:“秋來紈扇合收藏,何事佳人中感傷?請把世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
唐寅才子風流,而遭陷被擯,決意仕途。雖複佯狂玩世以自寬,終抑鬱不得誌。
一赫細細品味畫中況味,意味深長不確定的問袁克放:“這幅畫可是暗含班婕妤之故事?”
袁克放眼含激賞之光,微笑點頭,對她的慧眼識珠和剔透的洞察力感到折服。
漢代的班婕妤是美貌才女,先為漢成帝寵幸,後成帝迷戀趙飛燕,班婕妤便遭冷落。婕妤作《怨詩》直呈胸臆,詩雲:“新製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日出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篋笥捐中,恩情中道絕。”
“班婕妤自是借扇子的收、藏寄寓身世命運。但唐寅的詩畫絕不光在傷惋個人的際遇。它超越了一己歎息,上升到對人類命運的詠歎。'請把世情詳細看,大都誰不逐炎涼',這個世情也是共情,他同情所有人都在這個顛倒乾坤,荒唐的世界,古今同在的事實中生存。他可憐的是班婕妤、可憐的是他自己,也是我們這些逃脫不了生死咒的普羅大眾。”一赫大發感慨,詞序顛倒的大說一通,說完後自己也不知胡說什麼,惹得袁克放用奇怪的眼神一直看自己,“我是不是說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