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木瀆晨霜 天倫 2(1 / 2)

家人們各有缺點,但大家都努力的活著,就是最好的。至少她還有不離不棄的外婆、母親、哥哥姐姐。

沈一赫帶著兒子肇君在外婆家暫且住下,鄉間生活靜水深流,安靜綿長,娛樂活動幾乎沒有。今日重複昨日,像依靠慣性搖擺的時鍾,無論外間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改變,它依舊穩如泰山。

從五光十色的都市生活回到平淡的村莊,時間一長人就難免感到乏味。一赫最難過的倒不是生活的不便利,而是已經習慣兩個人的生活。越到夜深,思念越濃,日日掐算他回來的日子。幸好她從北平回來時攜了幾幅未完成的繡作,安安靜靜依著天光正好刺繡。

雙麵繡《貓戲圖》完成後,把隔壁來串門的陸大娘嚇了一跳,慌慌張張說:“我的天!嚴阿婆,你家小囡的刺繡可了不得啦!我看全木瀆就是全江浙都找不出第二個來。繡的貓比真的還真,誰家裏擺上一幅,耗子都無得啊!”

嚴阿婆哈哈大笑,“繡得好是應當的,我屋裏的小囡過去還靠這門手藝養活一家人哩!”

《貓戲圖》是在白底緞麵上繡三隻玩線團的白貓,底是白,貓是白,線團還是白的。一赫僅僅依靠的就是手裏的絲線在白底上把白貓毛的陰暗表現得濃淡適宜,白貓晶瑩可愛,毛色柔軟雪白,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憨態可掬地用前爪撥弄毛團。

四鄰八鄉的女人都來看《貓戲圖》,見過的沒有不稱奇。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鄉下女人多多少少也拿些針線活,其中不少心靈手巧的繡娘靠針線養家糊口。看看沈一赫繡的貓再看看自己手裏的貨,可能嘴上總忍不住要挑兩句毛病,心裏是拎得清分寸、服氣的。

《貓戲圖》一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沈一赫再次做實江南第一繡娘的頭銜,未來的一百年都沒有人能出其左右。

商人們重新上門求購她的繡作,生意人看的貨多,眼睛毒。知道現在沈一赫的繡品今非昔比,每一幅足可以傳世進博物館,收購的價碼高得令人驚歎。

麵對再多的錢,家人也不敢擅自作主,小心翼翼來問她的意思。

不出所料,一赫的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隻兩個字回答:“不賣。”

誰也不敢勸她,心疼銀子化成水,也隻得把要買《貓戲圖》的商人全轟走。

每一幅刺繡都凝結著刺繡者的心血,過去是被生活所逼不得不賣,現在不缺錢,再賣就說不過去。

她的刺繡,袁克放珍之如寶,甭說賣,再好的朋友親眷嘴皮子磨破送亦都未送過一幅。好多時候,她看不過意,私底下悄悄送他們一些小件以表安慰。所以現在無論別人出多少錢,她也不賣。賣了就像辜負了他的心,做了對不住他的事。一赫也不想把自己的興趣愛好當成掙錢的工具,不但累人還很累心。收了銀財,免不了受人製肘。遇上不懂道理的買家提一些不合適的要求也不得不違心答應,可那樣就要破壞原來的構思,甚至會糟蹋一幅上乘的作品,浪費時間。

麵對溢美,一赫始終淡定。大家說她好時,她客氣的回一句“謝謝”。大家說不好時,笑一笑不說話走開就是。

世事她已看得很從容,她就是她,好或不好,皆是她,由人說,也不由人說。塵世的紛紛擾擾、追名逐利真沒什麼意思。不如關起門守著愛的男人過尋常日子,有時間就做一做喜歡的事情,畫畫也可以、刺繡也可以,哪怕為他做飯、洗衣、補衣裳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