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和天下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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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成“詩詞”的平仄已經有了透徹的答案,可構成詩詞的要求,還有一個必須條件,那就是“韻”,同樣作為構成詞的組件之一,對於“韻”的解析,當然也是必不可少。說起韻,得先從“韻部”開始。

漢語韻母的分部。漢魏以後,隨著“反切”的發明,學者都能將一個個漢字的音節分析為“聲”和“韻”,而將這些“反切”類集成書,就稱為韻書。據《隋書·經籍誌》,最早的韻書是三國魏李登的《聲類》,南北時期,“音韻鋒出”,但早已失傳。編纂韻書,原來是為了寫詩作賦的需要,自然要對字韻進行分部歸類,同韻的字歸在一部,於是就有了所謂的“韻部”。“韻部”的出現,標誌著古人對漢語韻母的係統認識,在音韻學上是一大進步。但是,六朝韻書都已失傳,包括對後代影響深遠的《切韻》,現在也隻是留下了殘卷。不過,唐宋韻書是以《切韻》為藍本的,如我國第一部官修的韻書《廣韻》就是增加《切韻》而成。《廣韻》分出二百零六韻,這與實際的語音有一定的差距,加上南宋以後韻母逐漸簡化,並出現並韻的風氣,結果就產生了《平水詩韻》那樣一百零六韻的分部。這主要是根據隋唐以後的語音即古人所謂“今音”而定的,古今語音變化,某一漢字歸納在哪一個韻部,不是一成不變的。但唐宋時人,包括許多著名的學者,大都不明白其中奧秘,誤以為古今音讀相同。當他們以今音讀古代經典如《詩經》、《楚辭》,覺得不能押韻時,就異想天開地發明了一種“協韻”或“葉韻”的方法,說是古人可以隨便改變字音以便押韻。如《詩經·燕燕》:“燕燕於飛,上下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按照“今音”讀,“南”和“音”就不押韻,朱熹《詩經傳》就說“南,葉尼心反。”意思是說,“南”在這裏讀為“nin”。這一改音,詩句自然協韻了。但這種“改字協韻”的方法是錯誤的,實際上,古人並不如此。明代中期,有一位名叫陳第的秀才,早年投筆從戎,解甲歸田後,以研究古音為樂。陳第首次闡明語音變化的時地理論明確地提出:“時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轉移。”陳第有注《毛詩古音考》,破除所謂“葉韻”之說,以大量的本證和旁證,來證明《詩經》的古韻,並得出古今韻隨時而發生變化的結論。於是,古音的研究才開始走上科學的道路,並在清代結出累累碩果。陳第雖然未能進一步概括出古音韻的分部他的結論,卻徹底改變了人們過去對古音的看法。清初顧炎武在陳第的基礎上,以《詩經》用韻為本,參考先秦其他文的用韻,對古韻進行了係統的分析歸納,將古韻分為十部。後來,古韻的研究成為熱門,韻部愈分愈細,愈析愈密,如江永分為十三部,段玉裁分為十七部,至此,上古韻部的主要輪廓已經劃出,此後各家不過在此基礎上有所增補而已。段玉裁等人歸納出來的上古韻部,與隋唐以後的“今音”有許多不同,如“支”、“脂”、“之”在《廣韻》中可以通用,在清代更是沒有區別,段玉裁根據他所總結的上古韻讀,非常正確地將其分立為三部。關鍵問題是,這三部是根據上古的文獻資料分析歸納出來的,由於漢字不是拚音文字,如果當時沒有國際音標和語音分析工具,還不能說明它們的不同音值。也就是說“支”、“脂”、“之”在上古不屬於同一韻部,發音肯定有區別,但區別在哪裏,他卻說不出來。段玉裁晚年給朋友寫信還引以為憾,說:“倘得聞而死,豈非大幸!”

清代學術以考據之學位最高成就,而考據之學的主要對象就是傳統小學。清代“小學”之所以超越前人,就在於將音韻作為“小學”的基礎,“因形以得其因,因音以得其義”(段玉裁語),“就古音以求古義”(王念孫語),解開了先秦文獻的許多千古之謎。但最有意義的是,經過一代學者如顧炎武、江永、戴震、段玉裁、王念孫、孔廣森、錢大昕等人的不懈努力,失傳了兩千年的上古音係統包括聲、韻、調被重新擬構出來,人們才恍然大悟:先秦時代的語音係統所謂“古音”與隋唐以後的語音係統即所謂“今音”何等不同。如“古無去聲”、“古無輕唇音”和“古無舌上音”、“陰陽轉對”等,都是前無古人的重大發現。至於顧、戴、段、王等對“古音”韻部的分析歸納,更是成就輝煌,為現代古音韻學研究奠定了基礎。尤其是漢字不是拚音文字,清代學者在沒有國際音標和語音分析工具的情況下,居然能憑著有限的文獻材料學地擬構出兩千多年前的古音係統,不能不令人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