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芮宮主當即“嗯”了一聲,先示意送上古琴的一眾女子退下,隨即探出右手,在身前古琴七弦那一麵輕輕一撥,便有一聲柔和的琴音自指尖躍出,縈繞於縹緲峰峰頂,直聽得在場眾人心中一熱,原本定海劍彌漫的簌簌寒意居然減弱不少;伴隨著她指尖琴音徐徐溢出,分明是一曲唐時王摩詰詩《送元二使安西》改編成的《陽關三疊》,眾人隻覺琴音入耳,暖透心底,仿佛有一股熱氣流淌於周身,四肢百骸說不出得暖和,頃刻間便將四下森嚴的寒意盡數衝散。
朱若愚不料對方纖手輕彈,僅憑一曲平平無奇的《陽關三疊》,便能將內力融於琴音之中,憑空生出暖意化去自己定海劍的寒意,不禁心中暗驚,也不知是對方的修為神妙還是這床雙麵古琴有什麼古怪。幸好芮宮主這一彈奏,便算已經出招,他急忙潛運真氣,繼續催發定海劍的寒意,同時欺身上前,隔空一劍刺出;劍氣與寒意交織之際,猶如一柄無形巨劍騰空而起,激得場中塵土飛揚,直取三丈開外盤膝而坐的芮宮主。
眼見腹瀉剛剛緩解的朱若愚一出手便有如此聲威,在場眾人頓時收起小覷之心,不由地替芮宮主這個妙齡女子擔心。卻見對麵的芮宮主不閃不避,右手指尖曲調不停,左手五指已在古琴上布有五弦的一麵疾速彈奏,原本《陽關三疊》舒緩的旋律中頓時響起一陣高亢的琴音,自她左手指尖聚成驚雷之勢,化作一道無形弦勁破空飛出,在半途迎上朱若愚攻來的無形巨劍,碰撞出澎湃的氣流炸裂,繼而雙雙寂滅於無聲處。隨後芮宮主左手五弦琴音不斷,曲調既成,乃是一曲周朝魯人的《風雷引》,和右手七弦的《陽關三疊》並行不悖,竟是分心二用,一人一琴同時彈奏兩曲。
話說這曲《風雷引》雖不及世人耳熟能詳的《陽關三疊》,卻也是古琴中常見的曲譜。此時在芮宮主左手五弦中彈奏出來,起於風雨欲來之凝重,承於迅雷烈風之激蕩,轉於陣雨如注之磅礴,收於雨過天晴之爽朗;每奏出一段旋律,便有一道無形弦勁飛向對麵的朱若愚,配合著曲調節奏的變幻或快或慢、或柔或剛,道道弦勁各不相同,攻得朱若愚措手不及,先後以劍招、劍氣、劍意配合定海劍凝水成冰的寒意,才將芮宮主這一連串無形弦勁盡數擋下。與此同時,芮宮主右手七弦的《陽關三疊》音律不停,相同的曲調變化反複三次,從而形成“三疊”之勢,漸漸地將定海劍的寒意盡數催散,令原本的中秋冷月寒夜,仿佛也有春日暖陽當空的意境。
要知道江湖中雖不乏“音波功”一類的武學,但臨陣對敵之際,大都是音律中蘊含內力,最終淪為內力深淺的比拚。而此時身為“蓬萊客”的芮宮主一心二用,雙手分彈兩麵琴弦,竟能一邊以琴音催生暖意,化解定海劍的寒意,一邊以琴音化作無形弦勁,隔空彈射對手,可謂別開生麵,竟是在場眾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之奇景。相比起來,“武林第一神兵”定海劍凝水成冰的神效眾人今日早已見過多次,反倒落了下乘,直看得在場眾人心曠神怡,喝彩之聲接連不斷。
隨後芮宮主的《陽關三疊》和《風雷引》兩曲奏完,琴音順勢一變,換做左手五弦以一曲《春曉吟》對抗定海劍的寒意,右手七弦以一曲《酒狂》彈射無形弦勁。然而她的曲調雖已大變,攻勢的本質卻未改變,朱若愚此時已與她交戰百招,自是心中有數,深明其理。當下朱若愚清嘯一聲,手中定海劍在身前一封,頓時以寒意凝聚出一道朦朧的氣牆,將芮宮主隔空彈射來的弦勁盡數擋下,正是峨眉劍派“定海劍訣”的至高神通;隨後他劍尖前指,內力所至之處,這道憑空生出的氣牆便平平往前推進,緩緩壓向三丈開外的芮宮主。
眼見朱若愚使出壓箱底的“定海劍訣”全力反攻,芮宮主不敢大意,雙手彈奏不停,憑借《春曉吟》的暖意和《酒狂》的弦勁連續攻出,頃刻間便將朱若愚緩緩推來的這道氣牆擊散。誰知朱若愚定海劍招式不停,橫劍連封之際,又是三五道寒意凝聚成的氣牆憑空生出,重疊著徐徐壓向對手。不僅如此,朱若愚甚至展開輕功身法,遊走於芮宮主四周,手中定海劍相繼凝聚出一道道氣牆,從而凝聚出鋪天蓋地的氣牆自四麵八方壓向當中的芮宮主。
如此一來,場中對戰的兩人到底還是淪為相互間的消耗比拚。芮宮主的弦勁每擊散一道氣牆,朱若愚便以定海劍重新祭出一道乃至數道氣牆,一破一立之際,到底還是朱若愚的動作更快,漸漸地場中竟有二三十道氣牆,內外重疊著四五層,將當中盤膝而坐的芮宮主環繞困住,任憑她琴音如何變幻,依然朝當中緩緩收攏推進,轉眼已離她的身子不過丈許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