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話說六朝舊事隨流水,豪傑一去不複返。但那股魏晉風流勁,終究不會散去,至今還賦予金陵這座古城一種無可比擬的魅力,讓全天下人為之傾醉。
到今天,這座被長江所環繞大半的古城,再一次成為了國都,被擬定為當朝京城。秦淮依舊,烏衣猶在,再回首昔日王導謝安的風流,卻已是千年以前的陳年舊事了。從此刻起,金陵這座古城,將在青史上譜寫出自己的嶄新一頁。
話說今夜正值中秋佳節,月華流轉,夜淡如眉。金陵那條流光溢彩的秦淮河上,花船來往不休,燈火通明,與兩岸秉燭夜歌的青樓酒家交映成輝,竟比白天還要熱鬧。雖已是亥時將近,烏衣巷至夫子廟一段,沿途仍擠滿了賞月觀燈的遊人,流連忘返,不肯歸家。
在這熱鬧的人群當中,卻有一名青衣青帽的小廝兀自焦急萬分。他奉了家中員外之命,要將一盒聆香齋的月餅,以最快速度送到烏衣巷內一名吏部官員的府上,卻被這擁擠不堪的人群所阻,哪裏走得快?抬眼看去,前前後後都是遊人,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他地位卑微,自然不敢喧嘩,更不敢擠推,隻能跟著人潮的腳步緩緩前行,眼睜睜地幹著急。
正行之間,猛聽身後傳來一片怒喝聲,繼而人潮紛湧,向兩旁分出一條道,走上來一個破爛衣衫的白發老頭。但見這老頭稀稀疏疏的一頭白發,身上的粗布麻衣少說打了十幾個補丁,依然露出好幾個大洞,散發出一股爛菜葉的臭味。他那一雙腿顫顫巍巍,走得倒也不慢,根本不理會道路的擁擠,遇到有人擋住去路,便伸手往那人身上推去,舉止甚是無禮。
眾人見這老頭一把年紀,倒也不好與之計較,被他推到的人隻是在嘴裏罵上幾句,也就作罷,連忙避到一旁,生怕發生碰撞,反被這老頭訛詐。
那小廝急忙護住手中月餅,心道:“這老不要臉的,好沒教養。”心念方動間,身旁一名少婦已小聲嘀咕道:“道路擠成這樣,誰又不心煩了?看這老家夥一把年紀,行事卻如此荒唐,難不成倒要我們這些小輩來教他禮義廉恥?”少婦人身旁一個儒生打扮的青年男子哈哈一笑,說道:“尊老愛幼,本就是我泱泱華夏之千古美德。老子雲:‘六親不和,有孝慈’,倘若老者都是平易近人,幼者都是聽話守矩,那麼世人自然皆愛,又何須將‘尊老愛幼’這四個字冠之以‘美德’的大名?”
那小廝見這說話男子做儒生打扮,不禁微微點頭,心道:“這話說得不錯,讀書人果然要比我們明白事理得多。”哪知那老頭擠開人群,竟往那男子這邊走來,男子說話間竟沒注意,恰巧擋住老頭去路。老頭也不和他客氣,伸手便在那男子肩上一推,男子猝不及防,踉蹌間腳下一崴,腦袋正巧撞上身旁少婦的額頭上。
少婦悶哼一聲,伸手撫額,倒也不說什麼,那男子卻已破口大罵起來,張嘴便是一連串市井粗俗俚語。那小廝雖然終日與家丁馬夫等人廝混,但此刻聽男子的這番罵詞,竟有許多是自己從未聽過的,其言辭甚是惡毒,不禁有些愕然。他當然不知道讀書人不僅僅是事理明白得多,罵起人來也要比常人厲害得多。
老頭也不理會男子的喝罵,仍舊自顧自地往前走去,所到之處,盡是一片怒聲。待到那老頭走遠,罵聲才逐漸消停,人群也恢複了之前的模樣,慢吞吞地往前緩行。
那小廝身在人潮,花了一頓飯的功夫,才走出十幾步距離,抬眼一望,已到了朱雀橋頭,過橋便是烏衣巷口。卻見丈許寬闊的橋上,竟擠滿上百人,當中有大半是在橋上駐足遊玩,觀賞秦淮河上來往的花船。又等了許久,那小廝好容易才上得橋來,也不知是自己隨著人潮走上來的,還是被人潮擠上來的,一時間四麵八方都是旁人的口耳眼鼻,往自己頭臉上噴來各種異味的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