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秦淮晚風湧心潮(2 / 2)

謝封軒心知謝貽香不會同他回大將軍府,便說道:“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刑捕房。”謝貽香淡淡地說道:“不勞你費心,我能照顧自己。”

謝封軒歎了口氣,望著橋下的秦淮河歎道:“想不到時隔兩年,你還在和我賭氣。”他伸手指著夜色下的烏衣巷,緩緩說道:“記得你很小的時候,那時天下還未安定,爹身在戰場無暇分心,隻得把你留在蘇州外公的家裏。誰知你卻因欽佩昔日住在此地的王謝之家,對那魏晉風骨向往之極,一直和外公吵著要來金陵。”

謝貽香聽他提及往事,心中不禁一軟,嘴上卻不放鬆,淡淡地說道:“那又如何?”謝封軒苦笑道:“‘謝公東山三十春,傲然攜妓出風塵’。同樣是舊金陵、古秦淮,你又何苦對爹這般刻薄?”

聽到謝封軒將自己比作謝安,謝貽香心中強忍住笑,臉上卻泛起怒色,說道:“這些年來,你在朝中可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而母親去世多年,你卻也依然孤身一人……我身為晚輩,有些事情原本也不該過問……。”

謝封軒沒料到自己的女兒居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心中大感詫異,問道:“哦?難不成你與我賭氣,卻是有其他的緣故?”

謝貽香輕輕咬著下唇,但覺夜涼如水,萬籟無聲。他們父女兩人剛從死裏逃生,然而那希夷真人是何等厲害的角色,必然不會就此罷休,要是自己還將此事憋在心裏,說不定將來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想到這裏,她終於鼓起勇氣,大膽地說道:“大姐她國色天香,德才皆備,自幼醉心於學問,常以洪度、易安為楷模,立誌要做出一番成就。可是最後卻被你送進了宮中,遠嫁燕趙之地,斷送了她畢生的夢想。哼,要不是大姐反過來為你說話,我當時就要和你翻臉。”她語氣逐漸轉重,繼續說道:“二哥是翩翩君子,誌慮忠純,最厭惡血腥暴力。誰知兩年前你再一次自作主張,將他送到了漠北之地的軍中任職,去對抗前朝餘孽。在你做出這些安排之前,可曾替他們想過?可曾問過他們的意願?你要為國盡忠,沒人可以反對,但是你憑什麼要你的子女賠上他們的一生,來鞏固你的豐功偉業?”

這番話已在謝貽香心中憋了好多年,此刻盡數吐出,心中大是舒暢。謝封軒越往下聽,臉色越是沉重,隱隱露出一絲痛苦之色,長歎道:“貽香,你年紀還小,很多事你還不能明白。”他望著遠方搖曳的燈火,悠悠說道:“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看似風光無比,但如若一朝失勢,隻怕便要雞犬同滅了。爹如今已然身在其中,很多事如果不去保全自己的地位,一旦滑落下來,立刻便會遭人痛下毒手,隻怕我謝家一脈也再無法存活於世。所以為了謝家上下這六十九條性命,家中所有的人,都難免都要做出些犧牲。”

謝貽香聽他老生常談,不禁冷笑道:“既然你知道朝廷凶險,為何還不肯放下這一切,早日抽身而退?當今天子刻薄寡恩,心狠手辣,就連號稱天下第一智者的青田先生也不能善終,你去年剛過完五十大壽,還能有多少心力來應付這些明槍暗箭?”

謝封軒哈哈一笑,說道:“貽香,身在官場,不是你想退便能退得下來的,有些東西一但拿在手裏,就再也沒辦法將它放下了。更何況你們身為我謝封軒的兒女,自當以天下為己任,肩負起自己的職責,怎能因為前路凶險就選擇逃避?”

謝貽香搖了搖頭,說道:“我有我自己的誌向,不是為你而活,更不會繼承你的事業。”謝封軒默視著自己女兒的雙眼,終於歎了口氣,再不言語,隻是默默拉起謝貽香的手,往刑捕房方向緩緩走去。

謝貽香微微一震,望著父親泛白的雙鬢,這次終於沒有再掙脫父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