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轉間,四下漸漸升起一陣迷離的薄霧,聽不到絲毫的蟲鳴鳥叫聲。先競月如今身在這荒無人煙的枯樹林中,也無法得知確切的時辰,隻得心頭默算,估摸著那三更時刻的到來。
而那被打暈的言思道,此刻正悄無聲息地躺在泥濘當中,滿身都是汙垢。先競月畢竟有些不放心,三番四次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但覺言思道的呼吸若有若無,所幸並無性命之憂,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不知言思道這等粗鄙不堪的法子,是否當真能夠奏效,從而將那流金尊者的“三更必死魔咒”化解開去,先競月心中又忍不住泛起了一陣極為躁動的驚惶。
伴隨著心裏的這一陣驚惶,先競月不禁有些詫異。他雖然從未受過如此嚴重的傷勢,但好歹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即便是當年在河北獨闖十八連環寨,或者是縱馬兩江萬裏擊殺“淮安腐屍”董過海,甚至是前年紫金山交戰太元觀掌教希夷真人,先競月都從不曾有過此刻這般驚惶的心境。
要知道先競月向來以殺意出招,殺氣禦刀,武功偏於精神一道。別人眼中極為重要的內力深淺,在他這裏不過是武學的輔助罷了,所以即便是眼下暫時無法催動內力,也不應該影響到自己的武學修為才是,卻怎會出現這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他又忍不住望向泥濘中昏死過去言思道,但見他臉上偽裝的假須經先前那一番波折,隻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還粘在臉頰上,一張臉在月光的映照下變作一片慘白之色,耳後的一片“肌膚”方才被湖水浸泡後,此刻居然生出了數十個小泡,想來他定是在臉上覆蓋了一層人皮麵具了。
先競月陡然生出一個好奇的念頭來,暗自思索道:“這‘言思道’三個字,自然是他的假名了。卻不知這張假臉下麵,又隱藏著一張怎樣的麵孔?此人始終不肯以真麵目視人,難不成卻是個熟人?”
要知道當次時刻,正是看清這個天下最神秘之人真正麵目的最佳時機,先競月雖然無法洞悉未來,心中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便是自己若是錯過了眼前這個唯一的機會,隻怕今後就再無可能看到這言思道的真麵目了。
當下他忍不住伸出手來,正待揭去言思道臉上的人皮麵具,連手都已觸碰到了言思道的臉頰,卻又陡然停頓在了半空。
在他心中,似乎有一個的聲音冷冰冰地說道:“我先競月是何許人,怎能做這等偷偷摸摸之事?此念一生,他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當下隻是盤膝靜坐,暗自駕馭著心中的殺意,再不胡思亂想。
如此過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便聽不遠處傳來一陣踩踏枯枝的輕響聲,繼而有一個男子的聲音低聲說道:“大家當此,江湖俗話說得好,‘逢林莫要亂入’。眼前的這片樹林似乎有些古怪,也不知道金先生要我們殺的那兩個人,是否就在這裏麵。”話音剛落,另一個人已冷笑道:“金先生既已傳下號令,要我們今夜務必將那兩人擒殺,莫說這片樹林真有什麼古怪,就算是片吃人的陷阱,我等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耳聽兩人的這番對答中氣十足,先競月心知來頭不俗,當即屏住了呼吸,隻是側耳傾聽。但聽前方數道勁風響過,帶得四下枯枝搖曳,此番與那說話兩人同來的,少說有二三十個人。此刻正步履飛健,沿路撥開樹林中橫生的枯枝,一步步向自己這邊摸索過來。
先競月雖不知道他們口中的“金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但回想起言思道方才的話語,這幫人很有可能便是江望才一方勢力所派出的殺手,也是今晚第三波要取自己性命的人。
耳聽這幫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先競月當即小心翼翼地將紛別拔出鞘來,腰身略一發力,身子已順勢站了起來,竟是絲毫不覺勉強。他頓時明白,言思道那幾粒“菩提鎮魂丹”果然是難得的靈藥,雖無法修複自己受損的經脈,卻早已將身上的傷勢盡數壓了下去,自己這才可以行動自如。
就算眼下無法催動內力,既然自己已經可以行動自如,那麼自然也就可以用心中的殺意催動出殺氣,未必便不能使出那招“獨劈華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