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貽香不料江望才居然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來,隻得不解地搖了搖頭。那江望才已緩緩說道:“話說上古洪荒年代,這湖廣大地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曠野平川,根本就沒有什麼洞庭湖。因為其土壤潮濕,多是澤地,所以被人稱之為‘雲夢澤大地’,常有被貶人間的仙靈流放於此。所以後來便有了一個傳說,說是東海龍王的三公主,因為在天宮拜見玉帝之時,不小心摔破了一隻名貴的寒玉碗,也被玉帝流放到了這雲夢澤大地。”
謝貽香聽江望才忽然說起了神話故事,驚愕中又有隱隱些好奇。隻聽江望才繼續說道:“而當時奉玉帝旨意,安排龍王三公主下凡受難的仙人,便是那白帝之子太白金星。於是他們一路便以祖孫相稱,化成逃難的百姓模樣,在太白金星的安排下,最後將化為凡人的龍王三公主,嫁入了一個大戶人家。”
“不料這個大戶人家雖是富足,然而全家從老到小,無不是摳門之極,就算是一盤吃剩的骨頭,往往也要拿來熬三次湯喝。三公主自從嫁到此家,可謂是受盡了百般刁難,明明要她負責安排全家人的夥食,卻連一粒米一顆粟都不給她。幸好三公主勤勞肯幹,心靈手巧,又不曾忘記東海的法術神通,好不容易才滿足了這一家上下的苛刻的要求。但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卻依然無法討得這一家人的歡心。”
謝貽香不知不覺中,已開始留神傾聽江望才的故事,此時忍不住插嘴問道:“既然這戶人家娶到了這麼好的一個兒媳婦,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那江望才露出一絲苦笑,歎道:“三小姐素來聰明絕頂,如今這一問,卻未免有些天真了。有道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前朝蠻夷對我們漢人便是如此,而我們漢人對自己族人,又何嚐不是如此?隻要不是自己家裏的人,即便是再有才能、做出再多的成績,卻終究隻是個外人罷了,而這個事實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所以很多時候,你越是努力越想得到別人的認可,往往越是適得其反,因為你到底不是他們的‘自家人’。任憑你如何努力,到頭來隻會引來別人的猜忌,甚至寧可除掉你而後快,也不放心繼續將你留在身旁,歸根到底,還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八個字了。”
這番話說得謝貽香沉默不語,江望才看似在替那龍王三公主抱不平,其實又何嚐不是在為他自己憤憤不平?果然,江望才口吻一轉,冷笑道:“世人皆知我江某人的湖廣大地富足安康,遠勝當今皇帝所統領的中原九州。但是朝廷卻偏要給我江望才冠之以匪類之名,一心想要將湖廣從江某人手中收複,與中原各州郡共享貧賤。嘿嘿,朝廷此舉,莫說我江某人第一個不答應,就算是湖廣境內的任何一個平頭百姓,也是決計不肯答應。”
謝貽香明知江望才這話不對,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反駁,隻得小聲說道:“中原自古便是一家,自當心手相連,榮辱與共。怎能因為你的一己私欲而分邦離析……”她被江望才的一番言辭感染,此刻的話語竟是沒有絲毫底氣,一時間她心中不禁生出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來,暗想:“倘若朝廷當真收複了湖廣,隨之而來的必定是一係列苛捐雜稅。所以對湖廣百姓而言,與其歸順朝廷,倒還不如繼續留在江望才的治下。”
江望才聽聞此言,不禁冷冷一笑,說道:“一己私欲?三小姐果然不愧為朝中權貴之後,就連朝廷那套‘欲加之罪’的本事,也是學了個十足。就好比是此番朝廷撥往承天府的軍餉,明明是在湖廣之外的鄱陽湖遺失,但朝廷從上到下,可曾仔細盤查過詳情?哼,他們一開始便已認定此番軍餉遺失乃是我江某人所為,硬是將一樁罪名栽贓到我洞庭湖頭上。先是那刑捕房的莊浩明暗度陳倉不成,如今又來硬的,派出承天府那兩萬駐軍直取我的龍躍島。而當頭領兵之人,正是你家二哥、謝封軒的二兒子謝擎輝。”
謝貽香之前便已知曉師兄先競月和二哥謝擎輝一同來了湖廣,此刻聽到承天府的駐軍已然發兵龍躍島,而領兵的將領正是自己二哥謝擎輝,心中不由地泛起一股說不出的難受。隻聽那江望才繼續說道:“其實百姓們隻要能夠安居樂業,這湖廣無論由誰來管製,又有什麼區別?可是眼下雙方的戰事一觸即發,屆時必將是一片生靈塗炭、血流成河的光景,而造成這一切惡果的源頭,究竟又是誰的錯?說到底不過是一句話,那便是我江望才並非是朝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