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陽湖、老爺廟、混沌獸、陰兵舞”,謝貽香心中默念這話,不禁皺起了眉頭。青竹老人此刻這般念法,卻是和曲寶書有些區別,在於將“混沌獸”和“陰兵舞”兩者的順序進行了調換。
想不到這位堪稱一代宗師的青竹老人,居然也對這些神話深信不疑,難不成這世間當真有什麼神異之事?當下謝貽香也不接話,隻等那青竹老人繼續往下說。
隻聽青竹老人斷斷續續地說道:“似這般迷霧的景象,我年輕的時候倒也見過一次……對!和那次分明是一模一樣,難怪白日裏我見到那團迷霧陡然出現,立馬渾身發抖,嚇得落荒而逃……算起來,那還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不對,是七八十年……”
謝貽香見青竹老人這副膽戰心驚的模樣,再想起他那“天下第一”的名頭,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一時間但覺寒風襲來,夜涼如水,她不禁拉高衣襟,插嘴說道:“前輩,待我生堆火,驅一驅寒氣。”
那青竹老人似乎沒聽見謝貽香的話,繼續說道:“……那時我還是個小夥計,跟隨父親四處倒賣皮貨,謀取個生計。有一年冬日,正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封山,道路上全都結滿了冰……附近的人都說這是山神對我們生意人的懲罰,低買高賣之舉違背了天道,這才用冰雪將山路封閉起來。於是整個冬天,沒一個車夫敢拉貨出山,整個長白山裏麵囤積的毛皮,全部堆壓在倉庫裏,好多都被蟲蛀得稀爛,卻也無法運送出山……”
謝貽香一邊聽青竹老人說起往事,一邊去四下的灌木叢裏揀來些枯枝,選出一支幹燥的細枝撕成細條,再用火石敲打點燃,不片刻工夫,便已生起了一個小小的火堆。在那紅彤彤的火光映照中,青竹老人的臉色卻越發顯得鐵青,嘴裏話語不停,說道:“……那一夜家裏終於揭不開鍋,最後的一塊硬饃,也被母親悄悄讓我吃掉,我的兩個姐姐三個哥哥全都餓得頭暈眼花,相互偎依著擠在炕角,還有一個剛出生的弟弟,因為母親沒有奶水喂養,更是在她懷裏哇哇大哭。父親則是在屋外和鄰居閑聊,抱怨著這場該死的封山大雪,而就在他們閑聊的幾個人腳邊,雪地上正躺著我七八歲大小的妹妹,因為發高燒病得奄奄一息……要知道當時我們連食物都沒有,又哪裏有藥給我妹妹治病?所以大人們都在等她咽下最後一口氣,好去找個地方將屍體挖坑埋了……”
雖然謝貽香自幼沒享受過什麼錦衣玉食的待遇,但也畢竟衣食無憂,幾時經曆過窮苦人家的這些苦難?她聽到青竹老人這番往事,不禁心中微痛,連忙低頭去撥弄著火焰,問道:“後來怎樣?”青竹老人似乎清醒了些許,輕咳了幾聲,說道:“……後來?後來父親把妹妹埋葬妥當,便回到屋裏,告訴我們今夜無論如何也要運送一批皮貨出山,到市集換些食物……大家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致,連忙收拾起了行裝。我想的卻是,我那個不到八歲的妹妹,畢竟還是死了……”他說到這裏,火堆裏燒到潮濕的樹枝,發出“啪啪”幾聲輕響,幾點火星被風飄起,頓時將青竹老人指間的那根青竹絲點燃,在頃刻間卷曲作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