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老沙、小白,你們怎麼樣!”
豬肥大的身軀衣衫破爛,露出的皮肉滿是傷痕,他抹了一把頭上流下來的鮮血,焦急問向方才在爆風卷著大小不一的石塊,鋪天蓋地而來之際,撲倒在地護住的和尚等人。
“山崩地裂,日月無光,這是末法末世之兆,可憐小僧未能完成宏願,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嗚嗚嗚……”和尚從豬肚子上的肥肉中爬出來,他極為狼狽,但並未受傷,見周遭慘淡的景象,又想起剛才恐怖的一幕,不由悲從心起,哭嚎起來。
“完了,完了,我們全要死在這裏了!我還沒有成婚啊,早知道就不跑出來了,我的命好苦啊,嗚嗚嗚……”受了和尚感染,小白也想起傷心事,掉起了眼淚。
豬一人給了一拳,罵道:“哭什麼哭,我舍身救你們,不是聽你們哭喪的!瞧瞧人家老沙多堅強,一聲不吭的……老沙?”
三人見老沙神情猙獰,凝望前方,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極目望去,不由驚叫出聲,又怕被人聽見,急忙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那裏,有被頭斷身殘、四肢不全的天軍們嚴嚴實實護在身後的玉帝;有膛目結舌的四位聖人;有按下鐵棍的猴子和慘受重擊的太上;還有兩人之間的一個人,但誰都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人。
刺痛、扭曲、灼燙、撕裂、碾壓、震顫、掏挖……混集這世上一切可以想象的痛楚,蹂躪著太上的精神和靈魂,他能感覺到自己肉身和意識行將崩潰,死亡,這一與聖人絕緣的詞彙湧上心頭。他第一次察覺到自己與死亡如此接近,但太上心中沒有驚怒和無助,他的心湖仍然波瀾不驚。死亡,那是道的彼端,存在的對立麵,自己從沒有接觸的境界,在那裏是否也存在可以為之不停追尋的規律和事物呢?麵對死亡,太上甚至有些興奮。
再用一些力,就能結果了此人的性命。
太上的死亡,猴子也預感到了。女媧幾人消失,他雖然震驚,但並不擔心,反而有些慶幸,天下能夠傷及聖人的,也隻有那個將自己整治得死去活來的老怪物蒼冥,他們不在,猴子才能專心應付眼前的太上和他背後的天道。自己與太上各持己見,兵戎相對是早晚的事,猴子索性摘了金箍,先發製人。隻有三擊的機會,他要一擊將太上打倒,用剩下的兩擊與天道決戰。果然,麵對這蓄勢已久的一擊,太上連反擊的餘地也沒有。隻得生生受下。猴子已經感覺到維護著太上的某種規律即將碎裂,隻要再稍加運勁,就能將之連同太上一起打破!
“唉。”
一聲輕淡的歎息,就像一位看破紅塵的智者對這舉世滔滔的感歎,沒有意義、沒有感情。如果定要從中找出一絲痕跡的話,更像是平凡的家庭中父母對孩子頑皮的寵溺和無奈。這種感覺令猴子的心中很不暢快,誰有資格將無父無母的自己當作孩子!
然後,他,出現了,突兀地出現在猴子與太上之間。是人影,卻沒有麵目形容;是煙霧,卻凝聚不散,揮灑自如,恍若活人。仔細看去,又並非是純粹的煙霧,有火、有水、有土、有風、有雷、有光、有暗、有草木、有金石、有猴子所認知的一切,也有他不識得的物質。眼前的,是一片混沌而又自有規律,充滿了矛盾又一片和諧。但最讓猴子驚訝的是,他竟能如此輕易地插足,輕輕一抬手,將自己必殺的一棍接住,就如同凡人用手擋下吹來的沙塵一般!
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的壓力,或許是身體中的一項本能的激活,那種本能,名為畏懼、臣服、屈從。似乎在此人麵前,俯首跪伏,是理所當然的。猴子驚得大叫一聲,抽身飛退。
一陣頭暈目眩之後,太上終於看清擋在自己前方之人的背影,他也大驚失色,急忙跪在地上,頓首道:“太上恭迎天道!謝師尊援手!”
接引、準提、女媧也紛紛行禮,離得稍遠的玉帝等人和和尚一行更是五體投地、不敢吱聲。隻有通天和猴子長身而立,毫不畏懼。
“猴王、師弟,天道在此,為何不拜!”太上笑問道。
“我一生隻拜師尊,不拜天道。可惜,奪天之後,我與他已經恩斷義絕!”通天別過臉,厲聲說道。
猴子則哈哈一笑:“我更加簡單,一生願意跪才跪下,若不願跪,誰也強迫不得!”
“猴子,你很好。”一把聲音,從天地十方悠悠傳來,玉音渺渺茫茫、昭昭彰彰,卻是天道的發言。
“師尊!”
“太上,勿需驚慌。這猴子,值得吾親自去說。”
見天道心意已決,太上再次垂下首,不複言語。
“猴子,你要與我一戰?”
“正是!”
“為何?”
“為爭得自由!我想要的自由!”
“你想要的自由,現在的天下還承擔不起。”
“什麼意思?”
“就如你出世之後,便用雙腳走路,而你的同伴們卻還在用四肢奔走。你若強迫他們向自己一般,他們就會手足無措,無法生存。如今的天下,萬千生靈皆渴求支配與被支配,禽獸推舉出王帶領族群,凡人角逐出王統治萬民,而王又遵從上天,求得長治久安。智慧越高,越少不得秩序與支配。他們剛學會用雙腳走路,你卻要他們奔跑,甚至騰雲駕霧,隻會招致混亂與毀滅。此舉不可取!”